山体崩裂,飞沙走石,落土飞岩,所有人都像周围这些不断下坠的岩石泥块一般不断地落下、落下!穿云裂石的轰鸣卷着如同刀锋利刃一般的狂风席卷而来,与这不断加深的失重感一起,足以使人的意识溃散。
“小夏!”
一片混乱之中,余夏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紧接着漆黑一片的眼前闯入了一抹灿金,白翎正奋力朝她飞来,那一向温柔的眼睛睁得巨大,有石头砸破了他的额头,让那本该白白净净的脸被鲜血染红,一路顺着下巴滴落。
她一下子被纳入了一个怀抱,抱得死死的,替她挡住了不少跟着一起砸下来的石块沙砾。
可是他的身躯是如此纤弱,那双美丽的洁白羽翼根本无法在这混乱的半空中施展开来,每一下,石头砸到他的翅膀,肩膀,甚至于后脑勺时她都能听见金发青年那隐忍的闷哼声,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烫得她心脏一阵阵发颤——
余夏还听到了周围一起下落的同伴们的声音,或是咬牙切齿地怒吼:“白翎!死也要保护好她!知道没有!”
或是慌乱颤抖的惊呼:“苍耳……!苍耳你怎么——!”
或是用尽全力歇斯底里的叫喊:“我抓住你们了!!别放手啊!!”
紧接着又回到了近在耳畔的安抚……“别怕别怕……我——”白翎抱着她不知何时掉转了一圈,双翅展开像是一个蛋壳一样将她包裹在其中,而他本人却垫在她的身下,直直地望着她,像是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的结局,眼眸泛着水光,冗长且不舍。
“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染了血的笑容像是于血海中盛开的花朵,美丽但却……残忍。
越过他的肩膀,余夏见到了堆满了岩石和土块地面——他们快要落地了!
就这样直直地摔下去,他们绝对会非死即伤!
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应该是她要保护好所有人才对的。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
那一刹那,萦绕在耳畔的噪音笃地平息,顺带着连周围的风声和碰撞声也一起停止,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她的世界变得静谧而无声。
“——”
“小——,抓住我的手——”
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她从来没有听过,但却莫名感到熟悉的女声……她要自己抓住她的手,可是要怎么做?
这应该是个问题,可她却能无师自通地进入到了一个非常……虚无且空灵的状态,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风停了,不断下坠的砾石变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星星,而她的同伴们也都静止……浑身染血的苍耳和被他护住的阿袁,被大叔抓住了后脖领的无忧以及同时拉住了他们两个的胡八……同时还有身前的白翎。
她抬头,从眼前这一堆不断掠过的蓝色漂浮物中间看到了一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朝她伸出手……她笑得无比悲伤,可更多的还是仿若久别重逢的喜悦。
“抓住我!”
…
“叮——”
在所有人距离地面只剩下三米之时,他们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道如同尖锐针芒刺入的声音。原本已经准备好迎接撞击的众人发觉到周围的风停了,满腹疑惑地睁开眼,惊奇地发现他们居然就这样漂浮在了空中!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胡八十分不适应这种失重感,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整个人都倒转过来,慌得他五官都在变形,“救命啊!”
大叔被他抓着胳膊也转了两圈,本来就被石头砸了两下砸得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混乱了,他直接一脚把人踹开,忍无可忍道:“别转了!你个蠢货!”
这种奇异的景象谁都没有见过,阿袁努力找回了平衡,抬眼张望了一圈,发现周围的砾石还在掉,只有他们这一伙人是停顿在空中的。
“你们……都还好吗?”
他摸了摸差点脱臼的肩膀,伸出还能动的手去将倒立过来的大狐狸扶正。饶是阿袁也被苍耳的惨状吓到了,刚刚在摔下来的一瞬间,断裂的树根朝他抽了下来,离得最近的苍耳居然就这么直直地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当场就血花四溅。
虽然他体格强壮,但也还是血肉之躯,阿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大狐狸甩了甩被血糊成一团的皮毛,对上眯眯眼青年那复杂的表情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没什么大碍。”
“……谢谢了。”
“噢!”
“白翎!余夏呢?!她没事吧?”
被无忧的大喊大叫唤回了神志,白翎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窝在他怀里的少女。
“小夏,你没事吧?”
可是没有反应。
“小夏……?”
她紧闭着双眼,就像是睡着了那样趴在他胸前,呼吸还在,心跳还在,却怎么也叫不醒。
金发青年颤抖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正是那瞬间,将他们举在空中的神秘力量笃地消失,接连几声闷哼之后,尘土飞扬,终于安全落地。
他们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少女身边检查起她的情况。
呼吸还有但是十分清浅身上除了一些细小划伤和擦伤外也并无太过严重的伤势……可无论他们如何呼唤,她就是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
“我……我应该有保护好她的……我,我——”
白翎颤抖着手抹掉她脸上的血迹,他那张几乎失了血色的脸只剩下额头上的血为他增添了颜色。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慌乱自责过,五脏六腑都紧紧揪在了一起,痛得没有办法呼吸。
其他人没有责怪他,因为他们也看见了金发青年当时是如何飞过去将少女护住的,他现在身上的伤口都是证据。
“余夏,余夏……”
无忧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呼唤起来,那无比哽咽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近乎崩溃的状态:“你快醒醒,你刚才还说过不会离开我们的……”
“余夏……!”
没有人会再嘲笑他这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劫后余生的喜悦已经抵不过少女陷入了不明原因昏迷的这件事,就连刚刚还在闹腾的胡八也苍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
大叔握紧了拳头,按下心中的烦躁和焦急,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抬头张望了一圈四周,这是一个天然的地下岩洞,周围因为刚才的坍塌变得杂乱无章,湿滑阴冷的空气混着一股股奇怪的气味……但,他踩了踩脚底下的地面,非常平滑,并不像是普通岩石,而是经过人为加工过的。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已经完全被堵住,时不时还有碎砾和土块掉下来,隔绝了任何光线进入。还好在场的各位都是兽人,夜视能力足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里是……”
“是传闻中的那座地下城邦……对吗?”
阿袁知道他要说什么,接过了话尾。从最开始掉下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掉下来后这才确认了他的猜测……阿袁捡起一块地上的碎石,可以发现它被打磨的有棱有角,除了断裂开来的缺口,平面十分光滑,甚至还能看到在雕刻上面的刻痕。
“居然真的存在这种地方……”听到他们的结论,胡八瞠目结舌,虽然在他看来,这里乌漆麻黑,到处都是巨石苔藓,根本看不出来是城邦的模样。
“我们得找出口出去。”
无忧冷声道,脱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衫将它拧成绳子,这样他就能将昏迷过去的少女固定在自己背上。
“可是这里不像是有路的样子。”
“那也得先找找看。”
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想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岩洞里找出口无异于是无头苍蝇,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在原地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便开始在这暗无天日的岩洞里探寻起来。
“你们还能在这里闻到别的气味吗?”
胡八面露苦色地摇摇头:“腐朽的气味太浓了,完全盖住了其他东西的味道。”
“但是……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苍耳被掺扶着,可以分出些心神去注意周边的动静……他闭上眼,仔细聆听着那潺潺流水声是来自于哪个方向——“在这下面。”
“下面?”大叔往前走了几步,是一处断面,他从断面往下望去,却只能看到黑黝黝的洞口和脚底下盘桓复杂的破碎石道和阶梯。它们完好的时候,应该是层层叠叠,像是盘踞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蛛网,连接着岩洞的每一个角落,但却因为不明的破坏使得中央部分的建筑全部陷落进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此处的建筑残骸让他们见识到了在多年以前,这里确实建立着一座空前绝后的地下城邦,他们站在其中,即使见到的只是废墟,也足以让他们叹为观止。
“再下面的话也就只有那个洞下面了。”大叔说道,毕竟就以目前所看到的景象来看,这附近不可能会有地下河流,那也就只有——
那个黑黢黢的洞着实过于巨大,像是在吸引着生物往里跳落一般,时不时吹来带着沁骨凉意的风,以及诡异空灵的回声……或许正是苍耳所说的水流声吧。
无忧自然也听到了有声音在下面,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少女……抿了抿唇:“所以,我们要下去吗?”
“先别什么下不下去的……”阿袁也不想泼冷水,但……“难道我们要跳下去吗?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咳咳……”白翎捂着咳了两声,他的额头被布条包起来止了血,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还是举起手提议道,“我可以先下去看看情况。”
“可是你的翅膀……”大叔看向他染了血的羽翼,刚刚为了挡石头而被撞折了好几根飞羽,尾部变得参差不齐。
“只是这一段距离的话还是可以的。”
金发青年笑了笑,展开双翅先行跳了下去,那歪歪扭扭的姿势,真是让人不免为之捏了一把汗。
羽翼扑腾的声音逐渐远去,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大叔回身,看向无忧……还有他背上的少女,问道:“还是没醒吗?”
“嗯。”
众人又沉默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刚才的那个……为了救我们,她才会——”
阿袁一向对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接受度很高,他不觉得他们这群人现在能够相安无事地活着站在这儿是因为奇迹……很有可能,是因为余夏为了他们做了什么。
“……”
这或许的确是真相……依旧是如此地残忍。
没过多久,白翎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应该是没飞太远,回音断断续续地回荡上来:“你们也快下来吧!我找到千予了!”
“??!”
千予!?
众人这才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他和天香。可事到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终于找到人的欣喜,反而使压在心头上的巨石更沉重了。
“我们也想下去啊!!”胡八朝底下喊话,“但我们要怎么下去?!”
回音将破音的话语一同荡下去,好一会儿,白翎又晃晃悠悠地飞了上来,手上拖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蛇族青年。
千予还是穿着昨日的衣服,不知经历过了什么,衣服上满是烧焦溶解的破洞,几乎失去了蔽体的功能,将底下大片肌肤暴露出来,脸上也沾上了好些血污,就连那长长垂下的蛇尾也掉落了好些鳞片,鲜血洇洇流出,在尾巴尖端凝成一颗颗豆大的血珠。
“底下是一片流水,水从四面八方的岩石缝隙中流进来,一直流向那个黑洞里。我就在那边的滩壁上找到他的。”
白翎费劲地将千予放在了地上,一下子卸了力让他双臂发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喘起了气。
“……所以为什么你要把他带上来而不是带我们下去?”
白翎:“……”
他用笑容掩饰过去:“当然是因为这样更方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