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我这么突然来访没有打扰到你吧。”
今天一大早,刚吃完早饭,林家的马车便停在了屋外,林星栩来拜访她了。
少女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一夜未睡那般面色苍白,眼底下有乌青。没有梳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而是极其简单的束发……可能是出门出得太急。
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天香,银发女子安安静静跟着林星栩,面上戴着面纱,安安静静。
余夏哪里有见过林星栩这副模样,赶紧把人迎进门并倒上一杯热茶。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
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星栩端着杯子嘴唇抿了又抿,眉头蹙起,一副还在苦恼的样子。
“其实……不是我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开口道,视线落在一旁的天香身上。
“是天香……她昨晚——”
“不小心与在城内犯下数起命案的凶手撞上面了。”
此话一出,把余夏吓得眼睛一下子睁大:“凶手!?”
不光是她是这样的反应,厅中其他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可天香却如同局外人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变换。在被这么多人注视下,她也只是十分镇定地点头,缓声道:“嗯,我看到他了。”
林星栩接下她的话:“昨夜酒楼生意不错,营业结束后打扫的人手不够,天香便帮着一起收拾。”
“一直到子时时分才收拾得差不多,她便去后巷把垃圾扔了。就是在这个时候,天香说她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循过去一看——正巧就碰上了凶手……”
她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又白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天香:“天香,我没有说漏什么吧?”
“嗯。”银发女子点头,始终垂着眸,“他把脸挡起来了,我看不清凶手的样子,但他……很可怕。那些尸体全都是腐蚀至死的。”
“腐蚀……?”
余夏一顿,想到了什么:“又是毒吗?”
“……嗯。”
天香转过头面对她,面纱之下隐隐约约……像是一个浅笑:“是毒。”
“……”
她还记得,当初阿袁跟她说张老五也是这样被毒死的。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凶手就已经在璟州城内了。
“难道死的人都是……?”
林星栩沉重地点头:“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死的全部都是……兽奴市场里的人。”
“衙门正在彻查中,但尸体实在破坏得严重,现场也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城内闹得人心惶惶。也是因为这件事,兽奴市场已经关停了。”
“这或许就是凶手的目的吧。”
兽奴市场关停对余夏来说是个好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犯人铲恶锄奸斩草除根,于兽奴而言是大英雄,于她而言算是帮了大忙。
但她难以认同那种残酷的手段——
“所以你们今日过来是想……?”
“嗯。”林星栩苦笑着,黑眸里满是疲惫,“天香她……撞见了那样的场景,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我想让小夏也把她带去泸州。”
“你说对吧,天香?”
被点到名,银发女子也转头对上林星栩的眼睛。
相视无言,天香微微叩首,转而朝着余夏道:“是,我想要去泸州。”
“余小姐,请带我也一起去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天香便暂且留在了这里。她喜好安静,住进房间里后便很少出来。
无忧和其他比较敏感的孩子有与她悄悄说过:他们不喜欢天香身上的味道。
问为什么时,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无忧勉强给出了一个答案——“她身上的气味,不像是我们的同族。”
不是同族,那天香又能是什么呢?
余夏曾拜访过她两三次,每次她都会被银发女子迎进屋里,也不聊天,就只是坐在古琴旁边拨弄着琴弦。
玉手轻挑银弦,每一次律动都能荡起一圈圈轻缓悦耳的乐声。偶尔婉转连绵,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偶尔又如浩浩荡荡的烈马奔驰而去,壮怀激烈。
她喜欢听天香弹琴,虽不懂乐理,但总能从一段段旋律当中听出些许的熟悉感。
“这首曲子我知道!”
余夏惊喜道,眼睛亮闪闪的:“这首曲子是叫潇湘水云对吧!”
她听的古琴曲不多,能记住名字的更没几首。但能记住这首,纯粹是因为某次选修课选到了一节艺术鉴赏,鉴赏的就是这首潇湘水云,她便记下来了。
琴弦上的手一顿,银发女子抬头,发上的珠翠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微微张开了眼,灰白眼瞳望了过去:“余小姐知道?”
“啊……只是以前听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被天香这样看着,余夏不禁反思自己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太激动了。
“听过……”女子的粉唇轻念着这两个字,不自觉那般,唇角勾起的弧度如同一泓清泉。而那双玉兰花瓣一般的眼,则静静地注视着她,淡若清风,静如兰。
她又问道:“那你会弹吗?”
“……不会。”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意外,天香兀自让开了琴后的位置,朝余夏伸出手:“我教你吧。”
她将黑发少女硬是按在椅子上,从身后扶住了她的双臂,像是操纵人偶一般,握着余夏的手臂在琴弦上拨弄着。
不太熟练的手势总是将琴音拨乱,弹到后半段的时候已经不断出现杂音。
可银发女子却若未闻那般,坚持着将整首曲子弹完才松开了余夏的手——这根本不是在教琴,而是在透过她,回忆着谁。
余夏的呼吸随着琴音一同被拨乱,她有些害怕这个状态下的天香……就像是一个装得极其冷静的疯子。
“这首曲子,也曾是一位故人教予我的。”
她垂头望向身前的黑发少女,长长的银丝垂在她脸上,那眯成了弯缝的灰瞳,流露出的是极致的怀念和痴迷。
一只手挑起了她的黑发。
“你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