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非常顺利地行驶出璟州城门,摇摇晃晃地朝着鹰嘴山出发。
四周的景色开始远离人烟,入目皆是蓝天白云,以及一望无际的青草平原,车帘被风吹起,带进来一股大自然的清新气味。
余夏没有直接进马车里,而是陪着大叔在外头的车夫座上吹吹风。
马儿匀速奔跑着,那有规律的马蹄声就是最有效的催眠曲,总还让人不禁昏昏欲睡。
“要是我们也有像则远那样的人马当司机就好了。”
“每次都要雇马车,都要雇穷了。”
余夏突然说道,视线的焦点一直落在很远的地方,一看就知道在放空。
“不知道人马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说到人马的话,那第一印象不就是古希腊神话中那种上半身不穿衣服的肌肉猛男在射箭……而穆则远的形象,确实也挺符合的。
“马跑起来不都是一个样。”
大叔抓着缰绳,目不斜视地说道。
“哪里一样。”余夏反驳道,“那可是人马诶,重点在这个人身上!”
“行,我知道你想看的是什么了。”
他斜眼瞥过来,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你要是那么想看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故意解开袖子的系带,露出一寸精壮的手腕。
余夏:“啊?”
她瞬间就不困了,连忙凑过去将他解开的系带重新绑好,并且绑得还是死结。随后一本正经道:“大叔,你可是大家的妈妈,怎么可以做出卖身体这种事呢!”
“要以身作则啊!”
大叔盯着她:“……”
“哈哈……那,那我就先进去里面了……”
少女躲闪着他的视线,转身钻进马车。但他不会看漏的,在发丝滴下有些发红的耳尖。
人菜瘾大,说得就是她了吧。
大叔心情颇好的笑了一声,继续专心驾驶着马车。
马车内。
呼……好险,差点就真的上手了。
余夏绝不承认自己被他漫不经心解开带子的动作蛊到了!这种奇怪的xp!她不承认!
心脏还是跳得厉害,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引得车内的人纷纷投来在意的目光。
“你怎么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苍耳和无忧同时问道,然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坐我这里来吧。”
“余夏,这里。”
又是两道声音混在一起,无忧瞪了过去:“你干嘛!”
苍耳抖了抖耳朵,并没有为小狼对他的敌视而感到生气,温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他有听说余夏并不习惯坐硬板马车,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
巨大的狐狸尾巴落在角落,毛茸茸的,如果抱上去的话肯定会非常满足的吧。
“……”
余夏看着这条大尾巴,明显出现了动摇。
无忧急了,凑过去拉住她的手,尾巴止不住得狂摇:“余夏肯定是选我的对吧!”
余夏:“……”
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得非常和蔼。
“嘿嘿……我去去就回。”
无忧:“!?”
他居然败在了一条大尾巴上!
余夏在苍耳身边坐下,刚坐定,大尾巴便十分懂事地垫在她的身后,绒毛包裹住了她。乳白色的尾巴尖轻轻柔柔卷住腰腹,似乎在示意余夏可以靠在尾巴主人的身上。
抬头,便能见到苍耳正在看着她,眸子如一池温泉那般热气氤氲。
“你可以靠在我身上。”
他带着笑意说道,尾巴更加用力收拢起来,将少女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
余夏被马车的颠簸晃了一下,顺势便倒进了大狐狸的怀里。
“啊……”
绒毛轻触脸颊,那无与伦比的柔软顺滑的触感让她灵魂得到了升华——
这就是,毛茸茸的力量!
丹槿看着自家大儿子那充满柔情蜜意的侧脸,笑而不语,爪子扒拉一下想要过去凑热闹的小春夏秋冬。
「你们都过来,别去打扰他们。」
「诶——」
小狐狸们打了个滚,不情不愿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
“苍耳。”
余夏突然出声道,声音埋在绒毛里听着闷闷的。
“我现在有点舍不得你走了。”
无忧随着年龄的增长,毛也长得越来越硬,完全没有以前那么好的手感。一想到以后就没有这么好rua的毛毛可以摸,就忍不住有点小伤感。
苍耳哭笑不得,大手轻轻在少女头上摸摸。
“那果然还是把尾巴送给——”
“不要再说那种恐怖的话啦!”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这个梗还要回来callback——死去的老梗突然跳起来攻击她。
“哈哈哈……”
但意外的是,苍耳却看上去非常开心,连连笑了好几声。
算了……他开心就好。
马车一路向北,在颠簸中却满溢着轻松温馨的气氛……除了浑身低气压的某个小狼。
辰砂靠在车窗旁,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一一掠过眼底,他手指抠着窗沿,利爪在木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他在想些什么,无人可知。
这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就像跟着旅游团一样,到了饭点就下车吃饭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然后再上车继续赶路。
等他们来到山脚下坐落的村庄时,作为唯一的人族,余夏下车去村子里打点打点。正巧刚入村就遇到了热心的村民,见她是从璟州的方向来的纷纷上前问她收不收粮食,但余夏都一一回绝过去。
她拿出一颗银子塞给其中一个嘴皮子最利索的村妇,问道:“我想要上山,您知道哪条路最近吗?”
“上山?”村妇挑眉打量了她好几眼,但收了人家的银子,也不会再多问什么。她呸呸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指向某个方向。
“走那,那有一条山道,可以带马车一起上山,就是有点陡。”
余夏望过去,能看到她指的那条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车辙。
“好,谢谢您。”
“诶姑娘,等等!”
谢过后,她便打算出发,但村妇却叫住了她。
“我这也算是多管闲事,但姑娘你要是想上山的话,可得小心点。”
余夏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这山上不太平。听村里人说啊,晚上经常能听到奇怪的声音,还有很多野兽徘徊。最近都没人敢上山了。”
村妇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见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愣神的模样,立马又收了话口。
“我也只是听说,姑娘你要上山就赶紧吧!最好在天黑之前就下山!”
“我会注意的,谢谢您啊。”
余夏拉着马车一直走出了离村口很远的地方,见附近已经没有人了才重新撩开车帘。
她探个头进去,对上大叔的视线:“你们刚刚也听到了吧?”
“嗯。”
大叔点头,沉吟几秒,看向苍耳:“你不是住这里吗?知不知道些什么?”
苍耳却好似第一次听说自己住的地方是不太平的,蹙着眉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除了……那一次,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一次就是指的被人围猎的那晚。
“这样啊……”
余夏陷入了沉思,但他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就算现在就与苍耳他们告别,然后他们掉头换成大路的话,也还得再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先不说时间成本,他们的马儿也已经跑不动更多的路了。
“继续上山吧。”
大叔深思熟虑后,说道:“现在回头太迟了,在村里过夜不放心,倒不如趁着天还亮早一点上山。”
苍耳也点点头:“我们有自己的地盘,就算到了夜晚也不会有野兽来袭击的。”
“而且有我们在,不会有危险的。”
这句话由苍耳说出来确实很让人放心,于是余夏应下他们的话:“好!那我们继续出发!”M..
山路陡峭,已经不再适合坐车。他们几人便通通下车,牵着马儿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走着。
苍耳在前头带路,丹槿和四只小狐狸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有一种在逛自家后花园的悠闲。与之相比,余夏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她有多少年没有爬山了?
余夏拄着路上捡来的树枝走得气喘吁吁,再看看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一副不在话下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回头过来看她笑话。
“真羡慕你们有这么好的体力。”连说句话都得一口喘三次,余夏再一次为自己的不中用感到挫败。
无忧在身后扶住她,担忧道:“我可以背你一起走。”
“哈……不用。”余夏咬咬牙,拒绝了无忧的好意,“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
不就是区区爬个山嘛!当年八百米都跑过来了!
经过上次的事情,让余夏明白好好锻炼身体是有多么重要,不可以太过依靠身边的人了——
当苍耳终于说出那声“到了”的时候,她仿佛已经能够听到天堂的钟声正在呼唤着她。
愿天堂没有爬山。
“这里就是你的家?”
等余夏终于把气理顺,抬头望向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面前是一颗直耸云天的参天大树,一眼竟望不到头。大树枝杈丛生,在头顶用绿叶和枝条织出一张枝繁叶茂的网。无数藤条垂落,长着嫩绿的新芽,层层叠叠。风一吹,便是此起彼伏的沙沙声,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走进了绿野仙踪的世界,鼻尖尽是植物的清香。
而在巨树的树底,树根盘虬卧龙,落满了一层厚厚的树叶。苍耳走上前,动作熟练且干净利落的扫走一地落叶,便能看到一扇竹编的门,但是却显得破损不看,上面还沾着血迹。
“……”
苍耳只犹豫了一秒,便直接将破洞的竹门给拆了下来,面不改色地回身朝大家道:“我们的家就在这个树洞里。”
丹槿也走上前用鼻子拱了拱余夏的手,随后便率先一步奔进了黑黝黝的树洞里。
余夏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树和树洞,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跟着苍耳一起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可以看到铺在地面上的干草都被烧成了黑色碎屑,还有一大堆破碎的泥巴块散落在地上。
苍耳蹲下来捡起碎成了好几瓣的泥像,眼中团着一股理不开的情绪。
“这个是我小的时候用河边的湿泥巴做的小人。”
“很丑,但是母亲说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做出了什么东西,所以便一直保留到现在。”
“还有这些——也都是我做的。”
他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始终低沉。
“……”
那天的状况一定很残酷吧,好好的家被毁成这样。
余夏蹲下来帮着他一起收拾,可以看到有一部分的泥塑碎片雕刻得越来越精致,细节和纹理一样都不差。就这样丢掉实在太可惜,余夏判断了一下这些泥塑的损坏程度,觉得应该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苍耳,你把这些碎块都给我吧。”
苍耳回头看向她:“为什么?”
“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修好它们。”
余夏将只剩下身体的锦鲤泥塑举起,借着微弱的光细细打量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鳞片:“雕得这么好看,丢掉太可惜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余夏一把将他手里的碎块接过,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笑道,“我们还得在你这待一个晚上呢,正好打发时间了!”
不是她自夸自卖,余夏还是挺擅长做这些小手工的,特别是拼乐高……拼泥土块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听她这么说,苍耳也不再多纠缠,垂下眼眸,轻轻地道了声谢:“……谢谢。”
在太阳落山之前,几人终于将树洞收拾干净,重新在外面寻来新鲜的干叶和绒草将地面铺得软软的。
这个树洞面积还挺大,能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如果只有苍耳丹槿和春夏秋冬的话可能还会显得空旷。
唯一的缺点就是高度不够,两米高的大狐狸总是要俯低脊背才能自由行动,看着还挺委屈的。
晚饭就吃大叔带过来的干粮,他们在树洞外面支了个火堆,围在火堆旁啃着并不美味的干巴巴大饼——
“你那是什么眼神?”
接收到少女那呆滞无神还有一些飘忽的眼神,大叔问道。
“是很多天没有肉吃的眼神。”
余夏机械地咀嚼着,只是为了填报肚子而操纵着下巴关节。
“我也是,好饿。”
无忧很快就啃完了一张大饼,摸着肚子无力地垂下了耳朵。
辰砂也只是小口小口地吃饼,只是吃了半天也没见饼少了多少。
大叔头疼极了,如果放在平时他还能出去打打猎,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苍耳也不知道去哪了,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雏鸡……他扶额:“我去哪里给你们搞肉吃?”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火红的狐狸从树后现身,迈着大步走上前来。而他的手上,提着一只已经昏厥过去的野鸡。
“我看你们都饿了就出去抓了只鸡……没等很久吧?”
“!”
三双眼睛登时变得亮晃晃的。
苍耳只觉得好笑。
他极为熟练地杀鸡剥毛一气呵成,然后自然地递给大叔:“交给你了。”
大叔也没觉得意外,顺从接过,串在树杈上开始烤。
余夏:盯——
果然这两个人意外地相处得很和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