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当中最热闹的节日已经过去,璟州的所有平民百姓又开始按照平日的生活节奏度过每一天。
今天天气很好,大雪已经融化了许多,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会让地面变得又湿又滑。
在目睹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白翎进行了本日第十三个平地摔后,余夏看不下去了,毅然而然召集宅子里的所有人,并派给他们一人一把扫把,举起手来宣布道:“我们今天大扫除!”
“大扫除?”
众人纷纷发出疑问。
“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了!还一次没有打扫过卫生!”
余夏举着扫把,说得那叫一个言辞激烈。
“大厅和院子平时会收拾收拾也就算了,但是……无忧,白翎!”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直直地刺向无忧和白翎。
“特别是你们两个!房间实在是太脏太乱了!知不知道,你们俩掉的毛加起来可以做一件棉衣了!”
白翎、无忧:乖巧.jpg
余夏不会忘记的,那一天她第一次踏进这两男生的房间间,那随风飘荡的黑色绒毛和仿若杀鸡现场的一地碎羽。
待在他们的房间里,感觉连呼吸都随时会有绒毛飞进鼻子里。
她单知道动物会换毛,但不知道兽人的掉毛量也如此巨大!
余夏深呼吸一口,再一次运用丹田一力强调道:“总之!今天一定都得把各自的房间收拾干净!听到了吗!”
无忧有气无力:“哦,哦——”他并不是讨厌打扫卫生,只是……被余夏骂了,委屈,哭哭。
白翎倒是兴致冲冲的,把手里的扫把整个摸索了个遍,要是没有无忧的及时阻止,他估计都要骑着扫把飞走。
“走了。”无忧拎着他的领子一路回了房间。
剩下的人里,大叔的房间意外地干净,就是干净得连家具都被撇出去,成为了毛胚房的感觉。余夏无数次怀疑他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装修风格,但也没敢问出来……
他的房间不需要打扫,余夏便拜托他清理一下院子里的积雪和结冰,男人挥挥手便算是应下了。
然后就是极光,她的房间脏倒是不脏,就是有点乱,喜欢把衣柜里备用的褥子被子全部堆到床上围成一个小窝的样子,然后蜷缩在正中间入睡——但是很可爱,所以可以原谅!
最后是小玉,她终于试着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但只仅限于十五步之内的距离,基本也就在房门口徘徊……没办法,她就先例外吧。
任务分配完成,剩下的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余夏今天的目的不止是大扫除,她还想趁着雪停了去宅子后面的那一亩空地看看情况,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们或许还可以在上面种种菜什么的……
说干就干,余夏一手拿起工具,一手牵着极光,一路穿过两个院子,在后院北面找到了后门,只是上面的锁年久失修,锈迹斑斑,余夏拿着钥匙废了好大一阵功夫也没能打开,正当她想找谁求助之时,极光伸手拽了拽锁——咔擦,锁打开了。
极光淡定地将锁头交给余夏:“姐姐,给你。”
余夏:“……”
也,也许是巧合吧。
她推开门,先嗅到的是寒风中植物的气息,视野瞬间变得无比开阔,能一眼望到河对岸小小的房屋。只不过这块地杂草丛生,碎石遍地,甚至还有几棵大树盘踞于此,估计要清理到能种地的程度得花好长一段时间。
余夏牵着极光踩在草地上,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没过脚踝的杂草让路况变得捉摸不透,生怕会踩到什么尖锐的树杈子。
她在目测这块地的实际面积,到时候得好好规划一下要怎么使用这块地。
就在她不经意间,极光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自顾自地蹲在地上开始拔草。被大雪覆盖过的草变得很脆,能够轻而易举就连根拔起。女孩无比认真地执行着余夏派给她的任务,动作干净利落而迅速,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被她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出来。
“——”
她在空中嗅了嗅,好像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女孩朝着气味的方向搜寻过去,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灌木后面,找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青年。
他似乎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脸色惨白,眉头紧缩。就算失去意识了也还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刃不放。
最显眼的莫过于胸口左上方穿了一个洞,一支满是倒刺的箭矢掉在地上,血迹斑斑。
极光:“……”
女孩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沉默了两三秒。
“姐姐!”
极光高声呼唤着余夏。
“这里有一个人!”
余夏一惊,回过头,顿时,眼前的画面让她虎躯一震。
个子不高,身材娇小的灰白发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扛着一个成年男性走过来。
“?!”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惊讶这个浑身是血的神秘人还是极光的怪力。
果然,刚刚的并不是错觉。
极光真的是有一点战斗民族的天赋在的。
总之,余夏飞快接受了自己在家门口也能捡到人的超能力。顾不上什么大扫除了,她让极光赶紧把人扛进屋子里,她去准备处理伤口的工具。
“……”
银发的兔子小姐也许是听到动静,从房间走了出来。她藏在门后,紧紧注视着余夏的背影,似乎正在考虑什么。
东西都准备好了,余夏走出仓库时看到了门后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但没想太多,她直直奔向客房,在那里,大叔已经提前将神秘人身上的衣服剪开,将肩膀上的伤口暴露出来。
“这又是从哪里捡来的人?”大叔见她来了,便把位置让给了她。实在是难以理解怎么在家呆着也会捡人。
这是一个非典型的贯穿伤,因为射中他的箭头上带有倒勾,硬拔出来的话会将里面的血肉也一并带出。一般来说普通人根本不会有此等毅力忍痛硬拔,所以——
这是一位比狠人还要多一点的狼人。
他的伤口因为硬拔箭头而造成了二次伤害,其溃烂程度狗看了都连连摇头。且因失血过多而造成失血性休克,虽然看着可怕,但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且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唯一的难点就只剩下如何将这极不平整且复杂的伤口缝合。
余夏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兽医,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伤情。表皮、真皮、脂肪层乃至骨骼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单单是看着都无从下手。
“……”
不,她要想得简单一点。这种伤口对于古代行军的士兵来说应该很常见,而他们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连古代人都能够治疗,那她一个现代人一定也可以!
先将伤口进行消毒清创,用手术刀剃去最外一层溃烂的皮肉,尽可能地除去与伤口藕断丝连的肉块和碎骨。
由于是贯穿伤,以余夏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看清最深层的情况。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余夏只得先将伤口缝合包扎起来,并给他挂上了抗生素和消炎药。
“呼……”
男子躺在床上,左肩裹上了大片绷带。即使失去意识也仍握紧拳头,眉头紧锁。青年长得并不丑陋,反而能称得上是俊美。但看着他的脸,余夏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余夏安慰着自己,仍是不放心。出了门立刻找到大叔,与他坦白自己还是想要请一位专业的大夫帮帮忙。
大叔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便出门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带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中医回来,与老人家说明情况后,大夫欣然同意,并随着余夏一同进了房间。
“这伤口的处理方式……!姑娘,是你做的吗?”
老大夫显得很是惊诧,一双浑浊的眼在此刻却显得神采奕奕,摸着胡子连连赞叹。
但余夏只是苦笑,摇摇头说:“我还是能力不足,只会治一些皮外伤。”
“您能帮我看看他骨头的情况吗?”
“好说好说!”
老大夫答应的很爽快,只一眼,便判断出了肩胛骨有轻微的骨裂和骨折。他用手进行触诊,边摸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真是奇了怪了,这种程度的箭伤,不应该只是这种程度的骨伤啊!”
“老夫可接诊过不少受过箭伤的年轻人,好一点的只穿了皮肉,严重些的连肠子都掉出来。像这人这般的贯穿伤,理应来说,整个肩膀废掉都是有可能的”
“今日真是连连遇到奇事!”老大夫边说着,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老人家呵呵一笑:“骨接好了。”
好快!果真是技艺高超的老大夫!
“真是太感谢您了!”
余夏将诊金和感谢一起递给老人家。老大夫爽快收下,临走时还恋恋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像是终于给他逮着了一根好苗子的欣慰。
“这位小姑娘,你要是还想增进一下医术的话,大可以来华松西街的彦林医馆来找我。老夫虽算不上什么名医,但对岐黄之术略有心得。”
“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夫可真是做梦都会笑出来啊!”
他这么说着,乘上马车,那几声沉稳有力的笑声仍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学习中医……吗?”
余夏喃喃自语着,心下开始有了计划。
“……”
送走老大夫后,她回头,在门后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余夏走上前,好奇地问道:“小玉,你在这做什么?”
小玉会来到前院,对余夏、对她自己而言都是一件大事。少女神情惴惴不安,一双眼睛不停地闪烁着紧张。
她支支吾吾的,却只能发出一些不成句的音调:“啊……啊……”
少女指着她手里老大夫留下的药方,又指了指自己。好像在请求她的同意,不安而又期待的看着她。
“你是说,你想要一起学医吗?”
红眼睛的少女疯狂点头。
“这样啊。”余夏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少女的头顶,“小玉,你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呀!”
但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扯住余夏的袖子,喉咙发出几声沙哑的叫声:“我……想……帮你。”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几天小玉看上去总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样子。
“好啊!”
余夏握住她的手,笑意桀然,心生喜悦。
-
青年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余夏正担心是不是自己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忽略了什么,才让他这么久还没醒。
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她再次端着晚饭去探望他。
屋里黑漆漆的,余夏刚推开门,还未来得及点燃桌上的烛台,她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凉风袭来,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生物的求生本能告诉她不要乱动。但实际上,余夏已经被吓得浑身僵硬了。
“——!”
只听一声利刃划破空气的锐鸣,一只小小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距离余夏脸颊不到十厘米的墙上。
“噔——”
甚至还因为力道过大,短刃的剑柄还在疯狂震颤。
好,好可怕!
这次捡到的人危险系数过于高了吧!
还没等余夏从上一秒的危机当中反应过来,一只大手擒住了她的脖子。
黑暗之中,一道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什么人?”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余夏可不敢这么直接回答他。
为了不引起他的过激行为,她尽量用舒缓而平静的声音回答道:“你倒在了我家的后院,便把你带到了家里……”
“你……伤口好些了吗?”
那人却不语,擒住她脖子的手却渐渐地卸力。她后退一步,似乎刚刚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余夏听见那边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所以……我可以先点个灯吗?”
“……可以。”
得到了大佬的应允,余夏赶紧把烛台给点亮。火光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她也终于能够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有一头偏暗的红色长发……应该说是红棕色吧,毛躁的发丝凌乱翘起,让他那副贵气的长相多了一些落魄和狼狈。
因为起得匆忙,刚刚接受过治疗的上半身只简单的披了一件薄衫,能够将他姣好的腹部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余夏微妙地移开视线:“……”
他冷冷的视线刺过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那双紧抿的薄唇却暴露了他此刻因为疼痛而焦躁的心情。
“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快点躺下!”
比起害怕,余夏更多的还是担心。她可不想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白白浪费!
青年没说什么,乖乖听从她的安排回到了床上躺下。余夏解开他的绷带:幸好伤口没有裂开,不然就是轮到她裂开了。
“你伤的很严重,必须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千万不可以进行剧烈运动,明白了吗?”
青年听了他的话,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行,我明天就需要离开。”
余夏皱眉:“离开?你要去哪?”
“不关你的事。”
冷漠疏离的话语,顿时让余夏怒火攻心,她本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但面前这人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作为医生而言,痛骂他一顿也不为过。
“你带着这样的身体能走到哪里去?怕不是还没出大门就倒下了,我可不想再救你第二次了!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给我留在这里!”
“你——”
青年气结,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半晌才愤然一身冷哼:“不可理喻!”
余夏气呼呼:“不可理喻的是你!”
“你说什么?”
“是你是你就是你!”
“无聊!”
青年知道自己再跟她争下去也没有意义,猛地一翻身,却疼得猛吸一口气。
余夏幸灾乐祸:“看吧!我都说了你伤还没好吧?”
“……”
他不说话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暂时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余夏得意洋洋,也不跟伤者计较了,她将一起带来的药和饭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这是今天的药和饭,吃了吧。”
与晚饭放在一起的是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中药,是由老大夫留下的药方煎至而成。
青年端着药,却迟迟没有动作。
余夏趁机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怕喝药吧?”
“……”他无语地瞪过来,手猛的一抬,咕嘟咕嘟咕嘟,竟一口气全喝完了。
再重复一次,这人果然是个狼人。
药喝完后,今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晚饭上。
非常普通的菜色,大部分都是素菜,两半切开的鸡蛋摆在边上,装饰的很有少女感。
这可是摆盘专家!余夏大人的成果哒!
但青年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恶狠狠的将菜塞入口中,不咸不淡的评价道:“普普通通。”
“……”
余夏决定了,她一会儿就要向大叔打小报告!
“对了,我叫余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看他老老实实把饭吃完,余夏看他也顺眼了不少。把碗收拾好准备离开前,她问道。
青年坐在床上,目光淡淡的,像是游离人间的幽灵。
“我叫……云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