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小路,寸草不生的篱笆网,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虽然知道不能要求太多,但余夏还是不禁想吐槽这间小茅草屋跟大叔这大高个有着相当滑稽的违和感。她有理由怀疑这间屋子是大叔强抢民屋抢过来的。
“屋子小,随便坐吧。”大叔随手把肩上扛着的少年扔在地上,看得余夏是心惊肉跳:“你轻点!”
大叔无所谓地笑笑,席地而坐,身子垮垮地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起面前的小火盆。
就算说随便坐……这屋子里也没有凳子这种东西。唯一一张能被称之为床的席子……看上去脏兮兮的,不太想靠近。
余夏拘谨地坐下来,怔怔地盯着面前跳跃的火焰。
没想太多就跟上来了……总感觉,好尴尬。
这大叔,应该是个好人吧?
“给。”大叔从火盆里直接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黑块递给余夏,余夏眼皮一跳,心中感叹真是无情铁手。她没有伸手,歪歪头问道:“这是?”
“烤红薯……怎么?嫌脏?”
大叔看过来,虽然看不见眼睛,但肯定又是那副讥讽的神情。
“还真是大小姐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他啧啧了两声,视线像探测器一样从头扫到尾,一边摇头一边嘲讽,“小乞丐都比你干净。”
“——!”
作为一个年轻的当代女性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说自己脏,虽然的确是事实!
余夏脸噗得一下就红了,猛地站起来:“有,有没有水?我想去洗一洗!”
“外头的水缸,如果还有水的话。”
“谢,谢谢!”
余夏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自然没看到大叔在她跑出去后笑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虽然没有办法清清爽爽地洗澡,但至少把多余的异味和污渍都清理干净了。余夏十分感谢自己穿的是两件套连衣裙,不至于让自己背上一个邋遢鬼的名声。
余夏回到屋子,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谢:“那个……谢谢你。”
“嗯哼。”大叔早就吃完了自己的份,正把持着大刀在护理。听到声音也只是懒懒抬眼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掉进水缸里,正考虑要不要出去救人。”
“?”谁会掉进这个只有半人高的水缸啊!余夏怀疑他是在嘲讽她的身高,但是没有证据,她也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注意力放在红薯身上。
嗯?这个已经被扒好皮的红薯是……?
余夏狐疑地抬起头,正巧对上大叔看过来的视线——
“……”
“不用谢。”
对方好像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干的。那展露出来的自信笑容一下让余夏无言以对。
她可以确定了。
这个大叔是个好人,但又不完全是。
“谢谢。”
在现代时,余夏并不是很喜欢吃红薯这一类食物,但现在不是能挑三拣四的时候,倒也算吃得津津有味。
两个拳头粗细的烤红薯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余夏放下盘子,捂着嘴打了个隔。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蔽了,但还是吸引了对方的视线。
大叔看过来,视线落在只吃了半个的红薯上:“真不愧是大小姐,都这种时候了还浪费食物。”
“我没有!”余夏努力给自己狡辩……呸,辩解,“我吃不下了……而且,想留一点给他。”
她望了眼躺在一边的少年。
“嗯?是吗?”
大叔拖长了声音,突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子好像马上就会撞到屋顶,余夏见他朝自己走来,脸上神情看不明白,好像在生气但又没有。
小动物求生本能让她不自觉往后挪了一点……大叔的目标显然不是她。俯下身,大手一拈,把余夏面前剩下的红薯随手塞到自己嘴里,嚼吧嚼吧。
“那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就不劳大小姐费心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如说总是懒懒散散,没有干劲的,跟他的体型极具反差萌……余夏与大叔对视着,脑海中莫名出现某动物城知名赛车手闪电的形象。
“你笑什么?”
啊?她笑了吗?
余夏心虚地挪开视线:“没什么!”
大叔也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回身走出屋子,他朝余夏招了招手:“吃饱了就走吧。对了,把你那箱子也带上。”
“啊?去哪里?”
余夏睁大眼,不会吧不会吧,吃饱了就要赶人走吗?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扭扭捏捏的:“那个,我……”
“……啧。”
实在是忍受不了余夏拖沓的动作,大叔直接奔进来,左手拎人,右手提包,大门一甩,关门走人。M..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连去哪要做什么都没问。垂头瞥见小姑娘那失神委屈的表情时,大叔自然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
啊……真麻烦……
大叔不自在地挠挠头,心中一点也没升起要怜香惜玉的冲动。
他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习惯做那种事。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带你回来也自然有我的目的。”
“以后可长点心,别随便跟不认识的男人回家。”
说了这么多她应该已经懂了吧?
再不懂他也没办法了。
“哦。”
余夏郁闷,低头踢飞脚下的小石子,“可是,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
“我是觉得你是好人才跟过来的。”
大叔晃了一下神。
“啧。”
就算被夸也还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
“大潘哥,你来了……咳!”
刚踏进这个阴冷潮湿的屋子,刺鼻的气味便一下涌了上来。实在不是什么好闻的气味,余夏皱眉。
一眼望得到全貌的内室只用一摞摞木柴当作墙隔开。最里面的垫子上躺着一个全身发黄,面色铁青的少年,年纪不大,像干草一般枯萎的黄头发,长长的兽耳耷拉在头上。很明显,也是个兽人。
少年见他们来了便挤出一个笑容,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那实在不能称之笑,像是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各有各的想法,只是勉强住在同一张脸上那样。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那就是“苦笑”。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大叔走进去,把手里一串土豆状的东西放在少年旁边。他一把掀开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他的左小腿应是受了重伤,用来包扎的布条被液体染得又红又绿,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散发出奇妙的恶臭。
大叔挑开布条间的缝隙细细端详,眉头皱成川字:“你这伤还是不见好啊。”
余夏见状心下一惊,上前两步。
“大潘哥,这是……?”少年见她靠近,显然非常慌张,试图想把肮脏的伤口藏起来。
“我给你找的大夫。”
“可是她是人族……”
余夏蹲下来,伸出手轻轻触上他的腿。她抬头,与眼神瑟缩的少年对视:“我可以看看吗?”
少年哪里有被人族女性如此温柔对待过,六神无主,疯狂用眼神向大叔求助:“那个……大潘哥……”
求助对象根本不理会他,反而一个眼刀劈过来:“给她看。”
“呜……”
余夏从医疗箱里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剪开绷带。混合着墨绿残渣和汁液的伤口至少有7至8厘米,创角尖锐,创壁平整,应该是被利器所伤。因未正确处理而出现了伤口感染,伤口及周围皮肤出现红肿发热以及流脓,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时候受的伤?”
“已经五天了……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柴刀……”
“……这上面敷的是什么?”
大叔代替回答道:“止血的。村里人都是用这个。”
少年也跟着点点头,声音很是虚弱:“血很快就不流了,所以我就继续干活。我以为很快就会好,但是……咳咳!”他说着突然一阵咳嗽,浑身肌肉绷直,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
“喂!阿土!”大叔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强硬地按住不断痉挛的少年。
余夏越看越觉得不妙:“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最开始只是说头晕没有力气,吃饭也吃不多。后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村里大夫不给兽人看病,这几天也只能敷点药看能不能熬过去——”大叔平静地叙述着,突然话锋一转,抬头看向余夏,“你能治吗?”
“……”
她能说她其实只是个兽医吗?
“……我不知道。”余夏诚实坦白道,低下头。她能感受到少年阿土那怯弱又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朝她刺来。以她现在的能力来说,很难回应这种期待。
“看来你也——”大叔嗤笑一声,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
“我会努力,努力治好你的伤,努力让你能够重新站起来!”
也许这些话听起来只是一些假大空的场面话,连余夏自己都不太有自信。但是如果连她都放弃的话,那这个名为阿土的少年该有多绝望啊。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表情。
“呜…谢谢你……”
阿土的表情快要哭出来那样,眼眶红得像一只兔子,仔细一看,他的眼睛也是红色。“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说起来,她确实根本没有自我介绍过,大叔也是,根本不提这茬。
“我叫余夏,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
阿土脸上莫名浮上几朵红晕,眼神闪烁:“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诶?”
姐姐什么的,听着有点羞耻。
“阿土,得寸进尺了。”大叔敲了敲阿土的脑袋,面无表情,“你别忘了,你是兽人,也不怕败坏人家大小姐名声。”
“对,对不起……”
阿土嘤咛一声,委屈巴巴极了。
“那我也跟大潘哥一样叫大小姐吧……”
等等!大小姐这个称呼更羞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