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视死如归

少年人的爱意是努力藏也藏不住的汹涌澎湃,一旦尝到些甜头,就是决堤的洪水,淹没万物,溺亡自己。

就好像赵炳煜,他磨着金娇娇回应自己,不回答便不肯罢休。

金娇娇溺在水里,上下漂浮,赵炳煜成了牵引她的救命稻草,她从未见过他这么霸道又无法令人抗拒的一面。

于是她呼吸不畅地答:会了......会了。

空气中弥漫的是羞赫的情愫。

赵炳煜总算放过了她,一脸魇足,却还不满足地逗她,“你刚才说错了。”

“什么错了?”

他勾起她一缕秀发把玩,故意带着委屈的腔调说:“名副其实的夫君,还差一点。”

金娇娇愣了愣,从他眉眼的笑意中侦到丝丝逗弄的意味,这才拾到起那被她抛之十万八千里的理智,然后才想起秋后算账。

赵炳煜被一把推开。

“你之前不是说桥归桥,路归路吗?你我之间不是就此作罢,不复相见吗?”

哦吼,某人感觉自己玩脱了。

“老婆,那些都是权宜之计,说给外人听的。”

金娇娇坐起身,理理凌乱的衣裙,开始反客为主,“外人听没听见我不知道,我是听得蛮清楚的,是权宜之计还是打击报复的气人之举,难说。”

“还有我记得刘宣和真实身份这事儿还是我告诉你的吧,怎么你们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了我却一无所知。”

“哦,对了,那聚宝堂我去过了,真是个吃喝玩乐的人间圣地啊,难怪姑爷时不时就要去一趟。”

“自然,这些都不能怪你,咱们家多寡淡无味啊,理解理解。”

着急的赵炳煜想插嘴解释一下都找不着空子,只好撒娇耍无赖,又将人扑倒,他将头深深埋在她肩颈窝处,像小狗拱白菜那样。

“好吧,我承认主要是为了气你。”

“老婆,你不知道,我的心都要难受死了。刘大人气宇轩昂,又是朝廷三品官员,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有婚约。而我呢,就是个家境落魄,混吃等死的公子哥,我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一无是处。你们在一块那叫佳偶天成,而我像那只吃到白天鹅的漂亮癞蛤蟆。有一天白天鹅抛弃了癞蛤蟆选择了本来属于她的白马王子,癞蛤蟆心都碎了。”

金娇娇被拱得皮肤发痒,忍不住笑道:“癞蛤蟆就癞蛤蟆,哪有什么漂亮癞蛤蟆。还有我和刘大人清清白白,小时候压根没见过,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明显成效甚佳,赵炳煜继续加火候,言辞恳切,“我帮刘大人一方面是因为他于咱们家有恩;另一方面,也是想早日为民除害。没提前告诉你,与你商量,是我的不对,我也是怕家里人担心,连累姥姥姥爷。至于聚宝堂,那更是无稽之谈了,我真的只是为了协助刘大人查案。”

“癞蛤蟆怎么了,癞蛤蟆也有心啊,也会心碎啊。老婆,你就别生气了,别怪我了好不好?在我心里外面再好也没有家里好,我宁愿做一只守着一方天地的井底蛤蟆。”

虽是为了哄金娇娇高兴,但这也是赵炳煜的肺腑之言。

皇宫于他只是一个阴森可怖的牢笼,不是家;金华寺于他是漂泊他乡的落脚地,收容所,不是家。

只有金娇娇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处。

吾心归处便是家。

他洒脱不羁无欲无求的皮囊内也有渴望,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渴望家里有人爱他。

窝在山坳的寨子并不像它表面那样冷冷清清,它也承载了许多风雨飘摇,无路可走的小家,有家所以能做香甜的梦,有梦人才变得柔和可爱。

金娇娇温柔地托起赵炳煜的脸,主动吻了上去,像赵炳煜刚才教她那样,郑重又稚嫩。

气息交缠间,她问赵炳煜:“现在呢,碎掉的心愈合了吗?”

身下的女子眉眼弯弯好似春水,粉翘的鼻尖,殷红柔软的唇,她周身上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焦的白月光,赵炳煜心跳骤停,速地加深了那个青涩的属于他们的吻。

没人知道静悄悄的山坳何时潜入了一批批倭寇,他们击杀了哨点的人,等巡逻队察觉时寨中已经混入了一批烧杀的倭寇,有些人还在梦里就结束了这一生。

喧哗,嘶叫,狰狞……打斗声很快传开。

报信的连滚带爬冲进喜房,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当家的,有倭寇偷袭。”

喜床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报信的有点懵,他们大当家的人呢?

梅七朝那蠢才直翻白眼,挣扎着发出“嗯嗯嗯呜呜。”

报信的听到动静转身朝角落看去,靠,这不就是他们大当家的嘛!怎么在地上不在床上!

还被红绸子绑这么结实!

报信的一边给梅七松绑,一边哭诉外面的情况,梅七重获自由,呸地扯掉口中盖头,骂道:“王八蛋,我梅七算是瞎了眼了,才会干这引狼入室的混账事,贾铭,别让我逮到你!”

报信的完全处于稀里糊涂,梅七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刀往外冲,强作镇定,有条不紊朝手下吩咐:“告诉巫医,带着老人、女人、小孩儿,往地道撤退,其他人随我会会这帮天杀的倭寇小賊。”

倭寇有备而来,梅七的人死伤惨重。而此时原本消失不见的赵炳煜和金娇娇却又重新出现在了混乱的山寨中。

以为倭寇是由他们引来的梅七恨不得将两人挫骨扬灰,看着身边死伤的兄弟,悲愤的梅七双眼布满仇恨的血丝,提刀就要砍了二人的项上人头泄愤。

他们这一寨子的人并非十恶不赦的狂徒,人哪有生而为匪,生而向恶的,要不是生活所迫,无路可走,谁又愿意整日喊打喊杀,干这在刀尖上舔血的生计。

原本五六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靠着出海扑鱼为生的良民,海外倭寇侵占了他们的家园,残忍杀害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成了一群流民。官府的人不仅不作为,甚至将他们驱赶出城,放任倭寇为非作歹。为了活命,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靠着打劫商队、富豪地主为生,渐渐建立了这个山坳中的小寨子。

这几年寨子逐渐发展壮大了起来,她学着朝廷军队那样去训练手下的人,时常偷袭打击倭寇,寨子和倭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只盼有朝一日能将所有的倭寇全部驱逐出境,为自己的父母兄弟朋友报仇雪恨。

然而现在,倒在血泊中的弟兄,燃烧塌陷的一房一瓦,全都是梦破碎的残影。

大厦将倾,悔之晚矣。

梅七根本不是赵炳煜的对手,还没出刀,赵炳煜的剑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梅大当家,情况紧急,你我恩怨可否等以后再算。”

梅七乜斜着横了她一眼,凛然付死,“若不是你们和倭寇里应外合,何至于此。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恶心!你要杀便杀,我梅七若是眨一下眼,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赵炳煜看她油盐不进,没功夫和她浪费唇舌,一剑劈了突然袭击他们的倭寇,将梅七推开到一个安全地段,朝身后的金娇娇道:“老婆,你带着人撤离,我断后。”

“好,你小心。”

金娇娇扶着一个腿脚不好的老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儿跟着大家往后山地道撤退。

“梅七,爱信不信,我与娇娇并非倭寇的人。”

说完赵炳煜便又加入了战斗,不再理会她。

梅七趴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非,但眼前的男人确实又在手刃倭寇,保护寨子里的人。

“我跟你们拼了。”她低吼一声,迅速爬起来,朝倭寇奋力砍去。

后山地道是通往下山的路,当初修建就是为了以防外一。

金娇娇他们撤到后山入口却发现地道已经被摧毁,四处守着倭寇等着他们落网。

死的死,伤的伤,梅七绝望地看着一众残弱的老小,觉着今日当真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赵炳煜还在与倭寇厮杀,他尽力拖着时间,只希望刘宣和的援兵能快些到来。

所有人都在拼着最后一口气与倭寇血战,金娇娇和寨子里的女人们一起将小孩儿围在了最里面,即便今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也不想让他们看到眼前血雨腥风的残忍画面。

刘宣和的援兵是后半夜才到的,寨子里尸横遍野,等他们找到后山的时候,梅七的人已经无力抵抗倭寇,被打得四分五散。

凶残的倭寇已经开始对女人们下手。

易林手执长矛冲进倭寇群,横劈挑开那群暴徒,救出了被侵犯的几个女人。易林是行伍出身,又在军队历练了几年才被调到大理寺,在刘宣和手下做事,作战经验丰富,很快就打退了一波敌人。

他远远就看到混乱的战场上有一个红衣女子以一抵十同倭寇厮斗在一起,女子猩红的双眼满是杀戮,一招一式都是视死如归,斑驳的血迹盖住了她清秀的面容,看不出她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梅七已经到达了极限,十几把刺刀一起朝她刺去,梅七仰面扫了一眼已经快要泛白的天际,她很喜欢小西山的日出日落,让她觉得心安,觉得生活充满期盼。

终归,她再看不见早上的朝阳了。

然而预想的刺刀并没有落到身上,梅七突然感觉腰腹一紧,身体一轻,犹如飞舞的火蝶,凌厉的风刮过梅七的脸庞,血腥的空气里多了一丝木檀香气,她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张刚毅的脸,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眼神竟然可以那样沉着冷静,胸膛可以那样宽阔有力,一时间,竟让她看呆了。

易林带她突出重围,落到一个安全之地,留下一句:姑娘小心,便又重新冲杀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