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姜生还支支吾吾不愿开口,赵炳煜一翻恐吓威胁下,他才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盲婶的事吐露干净。
的确如金娇娇猜想一般,盲婶并非巨方村本地人,但她具体来自于哪儿,姜生也不知其中内情。他第一次见到盲婶的时候是在十二年前的新年祭礼上,村里人每逢过年就会举行一次大型的祭祀天神活动,以乞求来年风调雨顺、吉星高照,每个村民都必须出席。
那时候的盲婶还不是个瞎子,虽然已经身怀六甲但也难掩她秀气端庄的容颜,村里的汉子纷纷羡慕村长范增的大儿子范期命好,讨了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是的,盲婶起初就是村长家的媳妇。村长范增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范期天生腿脚残疾又性情暴力,村里人家的姑娘都嫌他而不愿嫁他为妻,因此,他打了三十年光棍。..
残疾光棍突然娶了这么个漂亮老婆,还有了孩子,当真是羡煞村里一众汉子。
新年庆典上,盲婶坐在祠堂角落,村里婆子找她搭话她一概不理,像尊大肚子雕塑。
十三岁的姜生还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他和同伴躲在门后好奇地观察她,打赌猜测她是不是哑巴。两人朝盲婶手臂和背上扔橘子,想看她会不会说话,结果盲婶只是微微一笑,接着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姜生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鬼迷心窍地迎着她的笑向她走去,谁知他刚走到盲婶面前,她忽然逮着姜生不放,如同疯狗一样去啃咬他,掐他脖子。
姜生瞬间吓得号啕大哭,同伴见势立刻停住上前的脚步转身就跑,周围的人赶紧拉开盲婶和姜生,姜生的母亲被气得直接甩了她一耳光,骂她是疯子神经病,拽着姜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祠堂。
那次之后,村里流言四起,大家说盲婶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跟残疾范期就是天生一对,以后生的孩子多半也是个小疯子,小残废。姜生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盲婶配给范残废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即使盲婶差点掐死她。
新年庆典后,他一连好长时间没再见过盲婶的面,听说是她婆婆怕她出来发疯咬人,于是把人关了起来。
姜生第二次见盲婶是在第三年范期的丧礼上,范期病死了。
盲婶披麻戴孝跪在礼堂,身旁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儿,是她的大儿子,既不是小疯子也不是小残废。她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好看了,大眼睛灵气全无,像两潭幽深的死水。姜生看不出她有半点死了丈夫的伤心难过,相反,她动作神态间分明透露着欣喜以及轻松自在,就像嵌固在她身上的枷锁被砍断了一样。
她和她婆婆一起接待客人,也会说话,只是声带似乎受伤了,声音嘶哑难听。
大家又说盲婶的丈夫死了,但疯病反倒好了。
有一段时间,姜生经常在村落里看到盲婶,她像其他村妇一样洗衣带孩子,偶尔也和别人闲聊两句,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
之后的几年姜生去了外地干苦力,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盲婶已经瞎了,再也不能用好看,漂亮来形容这个女人,她苍老的速度似乎比别的人快,就好像一块用旧的抹布,满身沧桑。姜生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起初大家提起她就是范家那神经病或者范残废的疯子老婆,而现在大家叫她盲婶。
盲婶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同母异父的兄弟,很妙很讽刺的缘分,他们彼此的父亲就是亲兄弟。
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
巨方寸偏僻落后,又多男少女,哥死了嫂子改嫁弟弟并不稀奇,盲婶还是范家的媳妇,只是同床共枕的人换成了范期的弟弟范望,一个粗鄙无知的汉子。盲婶生下二儿子不久后,他在上山打猎途中让毒蛇给咬死了。
范家还有个刚及冠不久的小儿子虎视眈眈,就在大家纷纷以为盲婶又要换范家小儿子做丈夫的时候,盲婶改嫁了秋生。
秋生只是村里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幼年丧父由母亲崔氏拉扯长大,相貌平平,不爱说话,不爱扎堆,忙来勤勤恳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闲时乐闻山风鸟鸣喜看黄昏日落。
村民从未见过他与盲婶有过任何交集,偏偏这两人就要凑到一起过日子了。后来的一年多,人们总能看见秋生带着盲婶漫山遍野地逛,有一次姜生甚至在忘忧谷碰到他们夫妇两人,时隔多年他又看见盲婶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正常温馨微笑。
姜生觉得他们一定很幸福,苦命人尝到一点甜头,晒到一丝日光都是幸福,只是短暂。
婚后第二年,秋生打猎坠崖身亡。
姜生怯弱道:“但秋生不是自己意外坠入悬崖的,是有人故意把他引到忘忧谷边推他下去的,有路过的村民看到了,是范家的小儿子范待干的。”
“我也是后来才别人议论说盲婶是范家人花了一辈子辛苦钱从外地买来给范期做媳妇儿传宗接代的,因此他们记恨秋生抢走盲婶,所以报复他们家,尤其是这范待,好几年前心里就惦记上了盲婶,本来他哥死了就轮到他了,结果生生让秋生给截胡了。我还听说盲婶的眼睛就是让村长的二儿子范望弄瞎的。”
金娇娇听得一肚子火上去就给了姜生一脚,愤愤不平道:“你这是什么畜牲话,她是个人!不是给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什么叫轮?你竟还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姑奶奶饶命吧,小的说错话了,您饶命吧。”姜生捂着肚子求饶,像个没骨头的蛆。
—轰隆隆……轰隆。赵炳煜立马赌住金娇娇的耳朵。
一道姹紫色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恶毒的罪行仿佛激怒了上苍,因此降下神罚,豆大的雨珠应声而至,劈头盖脸地往下砸。
几人迅速运起轻功跑回茅草屋避雨,只剩剧毒入骨的姜生摇摇晃晃的狼狈前行,没人管他。
他们怀疑姜生并未将所有的实情全盘托出,盲婶纵然与范家有如此深仇大恨,倒也不至于要毒死全村的人解恨,这里面还有隐情。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迷药的作用,李一爻抱着孔麒尔在温暖的被窝中正睡得香甜,大火,雷声,暴雨不会出现在他们的好梦里。
可好梦总会醒,他也永远失去了他的师傅。
当夜赤松就给金娇娇和苟活下来的姜生解了毒。漫天的大火最终被倾盆暴雨浇熄灭,湿答答的断木上冒着臼臼黑烟,成了荒凉的废墟,楠木林没了,瘴气没了,村民没了,全成了这片焦土上的泥和灰,烟和尘。
无人知道这片土地何时能再长出第一株青绿小草来。
第二日大家准备启程返回瑜洲城,整个巨方村只剩下了盲婶的婆婆崔氏,小儿子盛哥儿,以及侥幸活下的姜生,刘宣和将这几人交给了史厉安置。
临走前,他们总算见到了一直未露面的崔氏,她主动向大家揭露了巨方村不可见人的秘密。
巨方村地处偏僻,男多女少,大多数村民一辈子都没出过青城山脉,思想封建守旧,信奉邪神。村里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是他们从外面或买或拐带而来的。一开始大家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日子久了,又有了孩子,她们大多本身也没什么见识,就听天由命了,崔氏就是其中之一。
盲婶却不是他们买来拐来的。
十三年前有一对父女以及一个小丫鬟来青城山采药,父亲采药病倒借住村长家,村长二儿子见色起意欲霸占小姐,被病重父亲发现,两人发生争执,父亲被活活打死。小姐被关进地窖,小丫鬟被选作邪神祭品被活活烧死。
—小姐就是盲婶。盲婶与她们不同,她识字懂道理,顽强的与命运作抗争,尽管失败了。
除了与秋生成亲那两年,她从未有一日停止过逃出青城山,所以她声带坏了,眼睛瞎了,手断过,脚断过,浑身是伤。
范家人不让她逃,无知村民不让她逃。她想逃,只有秋生助她逃过,但她仍逃不过这悲惨的命运。她的人生被尽毁,那她就也毁掉所有人。
……
走的时候喜儿从李芨的书箱中看到了一本他的日常记实,里面记录了他与嘉兴医药世家小姐楚楚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
他那时候还不叫李芨,而叫徐青。
十三年前江南爆发瘟疫,徐青奔赴疫区诊救疫民,楚楚随父亲四处收药供应疫区。朝廷封闭疫区的命令下来后,两人失联,这一失联就是整整十年,再见已无楚楚,只有饱经风霜和苦难的盲婶。李芨发现盲婶在筹谋毒害村民,他亦陷入痛苦的挣扎,一边是昔日恋人的仇恨,一边是部分村民的无辜性命,他能做的就是装哑隐藏自己身份,延误村民的毒性发作时间。
楼上佳人楚楚,天边皓月徐徐。
现如今
人间已无楚楚,独留天边一方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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