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傅星离觉得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止了。
虫鸣鸟啼,风打树叶,潺潺溪水,和周围乱哄哄的声音,
全都消失了,
这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
花重锦天赋异禀,两岁习武,五岁血洗紫宸宫,六岁带兵御驾亲征,踏平周国,
傅星离本是周国第十一皇子,也是在那场战役中,成为周国唯一幸存的皇子。
他亲眼目睹夏国士兵杀他母妃,
他也亲眼目睹那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稚嫩皇帝,手持和他差不多高的刀,面无表情的进行杀戮,
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周国子民的求饶,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任由滚烫的血飞溅,鲜活的生命消逝。
花重锦,
就是天生的坏种。
他恨花重锦,也恨夏国的士兵,恨夏国的百姓,所以他最初的目的,就是突破皇宫的保护,刺杀花重锦,让夏国陷入混乱,被邻国吞噬,
让夏国子民也见识一下,覆国之仇到底有多痛苦。
虽然后来因为小狐狸,他打消了直接刺杀花重锦的心思,
但如果此刻真的能取了他的狗命,他左右不过是多费一番功夫整顿朝政,以清白之躯登上皇位罢了。
只是真的亲眼目睹那匕首刺入花重锦的胸膛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
死了?
胸口偏左,确实是心脏的位置。
匕首刺入的深度,绝不只是破皮那么简单。
那一瞬间,傅星离只觉得四肢发冷,甚至有些无力感,
心里无端的开始害怕。
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的傅星离只觉得好笑,他当初组织辰司阁精锐刺杀花重锦时,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
难道这左相当久了,还真的对他生出了君臣之情?
只是心中的那抹害怕和恐惧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
直到禁军已经将此地围成了一个铁桶,成功刺杀皇帝的女刺客开始癫狂的大笑,鸟雀受了惊纷纷飞去,被染红的潺潺溪水将这片红蔓延,
周围的一切都活了过来。
傅星离注意到,那容颜瑰丽的少年皇帝,脸上却并无惊讶或者害怕的神情。
那一双眼眸灿若星辰,迸发出来的光芒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他伸手,握住匕首,毫不犹豫的从胸口抽出,
竟是未带出一滴鲜血!
场面一度安静。
直面少年皇帝的女刺客满眼不可置信,失声道:“不、不可能!”
她亲手将匕首刺入他的胸口,就算他心脏长在右边,把匕首拔出来,也会鲜血四溅,身负重伤,
龙袍上明明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怎么可能拔出匕首,却一滴血都没有飞溅!
少年皇帝闭上眼,重重的叹息一声:“啊……”
不过一息时间,她猛地睁眼,漆黑的瞳仁不及眼眶,甚至几分狰狞和病态:
“哈,想杀朕,就凭你这点本事?”
饶是女刺客心理素质再好,遇上这种非常人能解释的场面,也忍不住害怕发愣。
为什么?
销骨很快将这个女刺客捉拿,
禁军们纷纷围拢,持枪对着她。
她双手被押,被迫跪在地上,看见那张瑰丽得雌雄莫辨的脸,心中的害怕倏地消失,
但想要挣脱,已经迟了。
她尖叫着:“你这个冒牌货!你装什么花重锦!偷盗强取!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傅星离死死地盯着那少年皇帝,似乎要从他的神情动作中捕捉他留下的破绽。
但是没有。
少年皇帝听了,先是一愣,
然后低低笑出声来,
紧接着是哈哈大笑,男人独有的低沉嗓音几乎要穿透这一方天地。
他笑得癫狂,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你这是杀不死朕,要把朕给笑死吗?”
“你说朕不是花重锦?那你倒是说说,朕是谁?”
“朕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替身!”
似是笑得尽兴了,少年皇帝来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轻蔑道:“还是说,最近朕的心慈手软,让你们这些东西产生了什么错觉?”
“莲,去把朕特意带来的宝贝拿来。”
莲一愣,却不多言,低头匆匆离去。
不多时,便提着一个灰扑扑的布袋而来。
林雨散接手,一把将外面那层灰扑扑的布撕开,
里面装载着一层层渔网状的物件,
和渔网有所不同的是,那是网是银丝所铸。
林雨散扯了扯那银丝网状物,让细细的银丝勒住她的白色手套,
察觉到手指的疼痛,林雨散满意的点头:“这可是朕新得来的宝贝,如今正好拿你试试手。”
言罢,她看向禁军教头孙毅,道:“朕的臣子可都在这里了?”
被点名的孙毅升起不详的预感,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回皇上,随皇上南下的朝臣都在这里了。”
“正好。”林雨散将手中的东西朝上抛了抛,轻轻勾唇,漫不经心道,“让那些只会锦衣玉食随口胡诌的大臣们,见见世面。”
说着,让两名禁军将银丝渔网将女刺客整个捆起来。
因为捆得结实,她身上的肉被网狠狠地勒住,一块块的凸出,好不可怖。
林雨散从莲手中取来小刀,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比划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上。
饶是什么都不懂的文官,在见了这样的场面,哪里还猜不到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皇上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凌迟这个刺客!
瞧见那些个文臣脸上的惊惧,林雨散满意的笑笑,手起刀落,
一块肉落在地上。
女刺客咬牙,一声不吭。
林雨散垂眸,笑道:“是个硬骨头,有点意思。”
场面静谧得可怕。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急剧的跳动声,
每一块肉片的掉落,都仿佛有一口大钟在心中敲响,
从心间,一直震到头顶,
震得脑袋发昏。
那副容颜再瑰丽无双,可落在他们眼中,却依旧像是地狱使者般的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
傅星离低头行礼,打算了这片寂静:“皇上。”..
林雨散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傅星离。
此时此刻,没人敢正眼去看暴虐的少年皇帝,
自然也没有人能看见她幽深的眼眸。
她开口,声音有些发冷:
“傅爱卿,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