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公公取来了火折子和火盆,在一旁候着。
就算林雨散什么都不说,他大概也明白了她现在要烧的,是什么东西。
林雨散点燃了奏折和白布。
销骨在屋外,听不听得见屋内的对话都不一定,更不可能看见她现在烧的东西。
义父只会知道,她和镇国公府,有了交集。
染血的白布已经化为灰烬,奏折也在她手上一点点的被火舌吞噬。
林雨散无声叹息。
花重锦所处的位置,比她想象的更无助,
朝中清廉者寥寥无几,战家一心为民,又是花重锦的母族,手握重兵,是他拉拢的不二人选。
当初花重锦将这白布交给她,她还天真的以为,他手中有什么底牌在,
他的死亡,仅仅只是一个意外。
但战家并不支持花重锦,甚至根本没把花重锦当做他们家族的血脉,自然不会对花重锦的信号做出回应。
也或许曾有过回应,但不会太多,至少并没有给花重锦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最可笑又可悲的是,花重锦活着的时候,战家不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在得知他死去的消息之后,面对她这个陌生的替身,战九归才愿意对她明确地表示效忠皇帝,而不是选择袖手旁观。
眼睁睁的看着奏折的最后一角消失在火舌中,林雨散声音淡漠:
“处理了吧。”
承德公公恭敬应了一声,将残留物收拾干净,推门离去。
寝宫再次安静下来,林雨散坐在软榻上,
无需多言,莲来到她身后,轻轻按揉着她头上的穴位。
感觉到额间的手指不如从前般细腻,林雨散道:“若是习武太累,你不用去的。秦寒酥不是一般人,和他一起习武会很累。”
莲回想起今日皇上微服出宫遭遇刺杀,指尖一顿,道:“奴婢也想学点本事,能保护皇上。”
林雨散笑了:“朕不是纸糊的娃娃,你一介女流,学习一些自保的功夫便足够了。”
“……皇上也是女子。”
林雨散道:“这个皇帝,当与不当,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朕在位时,也不见得那些百姓有过得好。”
“奴婢识字不多,更不懂要如何治理一个国家。”莲说着,逐一细数道,“奴婢只知道,皇上每日都会阅览从御书房带来的书籍,会重新翻阅奏折,会亲自做和百姓有关的记录,也会研究工部该研究的东西。”
“皇上天未亮便起床,到了子时才入睡,就算是生了病,也都是硬扛着。”
“与皇上相比,奴婢习武,又算得上什么。”
跟随皇上这么久,她也逐渐明白,曾经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根本不是她现在跟随的皇上,
她不懂朝廷中的尔虞我诈,更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坐在这个位置,
她读书不多,不懂什么大道理,
她只知道皇上现在做的,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她也看到了,女子的生活里除了女工琴艺和爱情,其实还能做和男人同样的事,
但不同的是,皇上作为女子时,明明也和普通女子拥有相同的喜好,
但她一旦戴上了名为“花重锦”的面具,就好像变得无所不能。
“奴婢不懂,皇上明明大可不必这么拼命,罪孽和谩骂,都不是皇上该去承受的。”
提及这个问题,林雨散有些怅然:
“原因有很多。”
义父的养育之恩,兄长的血脉之情,还曾亲眼目睹过战争的残酷,也见识过夏国底层百姓的生活。
六岁时她跟随义父去边疆,目睹了周国的覆灭,也是那一年,她从水中捞出了傅星离。
她十二岁那年和傅星离第三次相遇,遇到的那两个混混说过,只要给官爷塞钱就能息事宁人,
和莲的初遇,也是因为身为太尉的秦何成敢当街杀人,强抢民女。
官僚腐败,处处皆冤案。
偏生她心软又重情。
想到这里,林雨散低低笑了一声,道:“宫里的麽麽教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在宫里知道的事越多,就死得越快吗?”
莲手中的动作不曾停顿半分,却微微侧目,道:“皇上不会杀奴婢,奴婢有皇上罩着,别人也不敢对奴婢赐罪。”
林雨散又问:“这么相信朕不会杀你?”
莲:“是皇上为奴婢报了灭族之仇,也是皇上让奴婢站在更高的地方看见不同的风景,奴婢目前的每一天都是皇上给的,皇上要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林雨散笑笑,道:“现在表忠心太早了些,哪天被朕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朕肯定第一时间把你砍了。”
莲:“被皇上亲自处死,是奴婢的荣幸。”
林雨散:???
不明白这小姑娘脑袋里想写什么,林雨散转移了话题:“罢了,朕过些天要去江南考察民情,你早些做好准备。”
莲应道:“皇上放心,奴婢不会出纰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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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南下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停留在宫外的宫车一眼看不到尽头,皇宫的禁军也整装待发,只等着宫门大开,皇帝坐上马车。
随行的臣子们站在宫外,三三两两的低声讨论:
“张大人,您可知道皇上这次为何突然要南下巡查?”
“这我也不太清楚,皇上不是说南方闹灾情,要亲自体恤吗?”
另一名年约五十的老臣冷哼一声,插了一嘴:“呵,皇上会去体恤民情?南方物产丰富,经济繁荣,想必是借口去玩,不去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李大人小声些,被人听到了可是要定罪的。”
“定罪?要定便定,老夫问心无愧,皇上真要杀,老夫可不怕。”..
其他臣子叹息着摇摇头。
或许十几年前他们也不怕,但现在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和荣华富贵。
“说起来,昨日皇上不是提拔了那位国子监的司业为右相?如今左相到了,怎么不见右相?”
“宫里缺一个主持大局的,皇上又对左相更青睐,谁跟着谁留下不是很明显?”
他们的窃窃私语被傅星离听了个全,他望着皇宫的目光深沉,神色晦暗不明。
陆丹青能得到花重锦的青睐,很明显是因为有小狐狸在暗中牵线搭桥。
站在他身后的白成池不由道:“阁主,陆丹青从皇宫里搬出来了,但他成了右相,恐怕也动不得。”
傅星离冷笑:“陆家已经落寞,如今他刚坐上右相的位置,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花重锦难不成还能指望陆丹青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稳固皇位?”
刚说完,宫门有了动静。
两名禁军拉开铜环,随着古老的吱呀声响起,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
朝阳直射在朱红的宫门上,让那朱红色的宫门格外耀眼,
在那金红色的光芒之中,一个身影不紧不缓的走出。
傅星离瞳孔微缩,
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