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丹青承认，他最初就是被林雨散的外貌气质所吸引。
这个世界的女人大多不识字，被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又如何得知外界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从小就被朝着国家重臣的方向培养，遭四次左迁后，深知这个国家黑暗的未来，
他并不觉得两人会有什么共同话题，他只是单纯的想和她说说话，以缓解自己四次被贬后郁结的心。
只是他随意提了一嘴现在百姓的现状是皇帝造成的，却不料林雨散对他的看法抱有疑问：
“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么？”
陆丹青道：“前皇花倾在世时，夏国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如今旱灾饥荒水祸不断，皇帝不仅不管，甚至还耽于享乐，朝中能人辈出，他却……”
说到这里，陆丹青皱眉叹息：“唯一庆幸的一点便是，他虽不重用人才，却也从不轻信奸佞，不至于让夏国雪上加霜……”
说着，陆丹青苦闷的喝了一口茶水。
林雨散手中动作不停，那鲜艳的纸张仿佛在她的指尖灵活的跳舞，语气也一如她的动作一般轻松：
“覆雪之崩，非一人之过。若真要救这个国家，也并非改变皇帝一人也无济于事。”
陆丹青神色苦楚：“大厦将倾，也并非一木可支。百姓苦楚，不久后又是洪涝时节，南方恐怕又是尸横遍野。就算是朝廷赈灾，也是无济于事，更要紧的是必须解决丹阙之地贫瘠……”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
说这些，对她来说恐怕是在听故事。
那样的场面，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想象得到的。
林雨散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是朝廷命官？”
陆丹青苦笑一声：“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国子监罢了。”
林雨散盯着他好一会儿，眼眸亮晶晶的，仿佛看见了什么宝贝。
她向隔壁桌的文人借了笔墨，回到桌上，道：“我有办法！”
“办法？”陆丹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林雨散俏皮的眨了眨右眼，道：“这件事由你来做，最合适。”
陆丹青依旧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只是看她这样认真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了期待。
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普通闺阁女子，
他说夏国变成现在的模样是皇帝的原因，除了因为他对皇帝有怨之外，还有当今百姓对皇帝的怨恨的原因。
百姓们认为，夏国如今的模样，全是皇帝一手促成。
但她并不这么认为，
她的见识，对时局的见解，甚至比一些官员还要广。
林雨散在桌上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才将她简化过的图纸交给陆丹青：
“只要能在关口修建清水堰，干旱和洪涝会得到极大地改善。”林雨散面带笑意，却又一脸认真，“修建清水堰不易，劳民伤财，但我自有更方便的法子。若你想知道，我便与你细说。”
陆丹青没有回答，
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的注意力被手中这张简陋的图纸所吸引，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地构图，上面简单地做了零碎的标注，但陆丹青却仿佛看到了夏国未来的光明！
这不是第一个堰坝，宫里多的是土木工程的人才，
但像林雨散这样精巧的，陆丹青作为一个外行人，都难以压下心中的震惊。
旱季防旱，雨季防洪，
如果真的得以建成，在清水堰那一片，洪涝干旱时百姓的死亡率至少能下降八成。
但他欣喜和热血之后，陆丹青忽然低落下来。
林雨散不解的问：“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同你仔细说。”
陆丹青苦笑摇头，道：“不瞒你说，我遭逢四次左迁，为皇上所厌恶。别说向皇上觐见，就是连见皇上一面都十分困难。”
“林姑娘将这图纸给我，属实是浪费。”
林雨散眨眨眼，眼中好似有星星在闪烁，古灵精怪。
“你等着！”
林雨散在自己的那一堆折纸作品里，找到了一只绿色的四叶草折纸。
她忽然面目严肃，郑重的双手捧着折纸，
却又朝着陆丹青眨眨眼，
陆丹青不明所以，
也不知为何，似乎是受到了她的感染，..
伸出双手郑重接下这折纸。
像是一场轻松的玩笑。
接下折纸的陆丹青想拿着好好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何种植物时，却听少女清脆的声音：“你别动。”
陆丹青没动，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滑稽，
但很显然他并不是最滑稽的那个，
林雨散板着一张脸，神神秘秘的做了几个浮夸的动作，最后伸手轻轻抚过他手中的折纸。
那只纤细而柔软的手，就像羽毛一样路过他的手心，
痒痒的。
“好了！”林雨散回到之前那般俏皮，笑着对他道，“它的名字叫做四叶草，象征着幸运。”
“如今，我已经为你施加了法力！只要你拿着四叶草去见皇帝，他一定会被鬼迷心窍！”
陆丹青想说他并不是鬼，更不会迷惑皇帝的心，
他只想这个国家更好。
但话到嘴边，他却傻傻的开口问：“你是在外修行的坤道么？”
坤道，特指女道士。
林雨散一愣，转而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似有细碎的星光：“只是道士么？”
陆丹青：“不是坤道？”
林雨散嘻嘻一笑，露出她整齐的贝齿：“是下凡的仙女。”
怎么可能。
陆丹青尊重道士和尚，但他却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佛，
若真有神佛，难道还会有这样的世界吗？
“恕我无法相信……”陆丹青眼中甚至有了几分悲戚，“这太冒险，再冒然求见皇上，恐怕我这国子监的位置都难保。”
“那你知道，为什么花重锦脖子上要系上黑色丝带？”林雨散问。
陆丹青呼吸一滞。
她是如何得知皇帝的名讳？又是如何得知皇帝脖子上常年系着黑色丝带？
陆丹青几乎是屏住呼吸去询问：“为什么？”
“因为他脖子上有很丑陋的疤痕。”林雨散回答。
陆丹青皱眉，问：“皇上实力超群，身边更是有暗卫保护，如何会受如此致命伤？”
“想知道吗？”林雨散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想知道的话，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
和陆丹青聊了些清水堰的具体事项后，与他辞别的林雨散拿着花花绿绿的折纸，来到了偏僻的巷子里。
她蹲在地上，将那些漂亮的折纸，一张一张的，全部烧毁。
没有一点不舍。
把最后一只月季花烧毁，林雨散起身正准备拍拍身上的灰尘，眼前的光亮忽的一暗。
“小狐狸，可让阿离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