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该生气的,气她从小任性到大,在这种生死关头还任性到底,气下属擅自违抗主令将她放来,气自己没有能力破开阵法活着出去才让她追来。
他眼中的光复杂难明,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喉结万般沉重的滚动两下,嗓音破碎暗哑:“不敢了。”
佛珠挂在拇指虎口处,男人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不敢了。”
结实有力的手臂寸寸收紧,公卿的眼中有了湿意。
君临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一身戾气的杀来,现在听到公卿的回答忽然就消了气。
但她还是象征性冲他龇牙咧嘴威胁道:“日后胆敢再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
末了还恶声补充:“要把你穴道点住用铁链锁起来!”
好像还不解气,她一把推开公卿直视男人的眼睛,恶劣的咧开嘴角:“还要用鞭子抽打你,让你不听话,你怎么敢……”
话未说完一切消了声,男人冰凉的唇瓣近乎失控的吻了上来。
很轻。
一触即离。
他的眼神是堪堪收住汹涌炽热感情的狼狈,是冒犯到喜欢的人的无措,是不愿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进一步的坦诚。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简单的唇瓣相触,却让公卿心甘情愿死在她身上。
君临扭头使劲擦着唇瓣:“被狗咬了。”
公卿一时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那英明神武的景帝陛下,可愿开恩让我再咬一口?”
君临冷嗤:“精虫上脑没个正形。”
大长腿抬起就是一踹,本来坐的就不太稳的公卿一下子被她踹的摔落在地,疼的他闷哼一声。
倒是一点不留情。
她是真的爱踹人。
还爱挑人胸口踹。
公卿叹气一声拍去衣服上的尘灰:“这次真要分不开了。”
同生共死,想分都分不了。
君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要不是你整这些幺蛾子我早来了,浪费这么多时间,勘察的怎么样了啊?”
公卿理亏对她任何带刀子的话都好脾气的照单全收,男人拨着佛珠声音冷静又镇定:“方位大致确定,破开各处的小阵即可找到阵眼。”
君临捋起袖子扛起重剑准备干活:“你说,我来捣毁。”
公卿看她正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索性坐回圆台念着:“离火。”
君临眯眼细细观察阵法,继而眼睛一亮,提起重剑朝南方狠狠刺下。
剑入地面竟听到了一声玻璃裂开般的声响,密密麻麻的细缝在地面铺开。
阵法之中一片白茫茫,根本没有可以用来辨别方向的事物,但公卿和君临借助阵法本身流转的基础确定了实际方位。
离位属火,在五行八卦中对应南方。
“坎水。”
坎位属水,对应北方。
君临正寻到方位走过去时,忽的有阴暗潮湿像是污水凝成的蛇状物攻击来,君临眉眼一肃浩然剑气荡开,一跃而起根本不管对方的纠缠,直直朝小阵刺下。
清脆的裂开声再次传来。
“艮土。”
艮位属土,对应东北。.
君临顺着阵法脉络寻到艮土方位踏去,前方土地忽然塌陷,狂沙涌起,黄土凝聚成的巨大毒蝎甩着尾勾极速攻来。
磅礴内劲涌至手腕,君临五指倏地握紧剑柄搞搞举起从它脑门劈下。
公卿转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中越来越不安,很快走下圆台四处勘察起来。
君临破了这处的小阵,缓缓吐息调节体内的气劲,头也不回的问:“下一个呢?”
公卿拧眉:“只有三个。”
君临诧异:“那怎么三个全捣毁了还不显现阵眼?”
忽的公卿厉声大喝:“小心!”
坤土位,也就是君临身后的西南方向,另一只约莫三米长的巨大毒蝎正高高扬起尾勾,她侧身眼神凌厉如锋刃,重剑像铆足了劲射出的破云之矢,狂暴的气劲化成实质的乳白色,不可阻挡的将毒蝎一击必杀。
公卿蓦然松口气。
四个方位均被踏破,阵眼显现,在正东方。
红色的三角形阵法只有人的掌心那么大,丝毫不起眼,正中间放着块铜钱大小的血玉。
公卿如遭雷击。
君临不解:“血玉?这阵眼是何意思?”
一个阵法要破开阵眼才能出去,这里正是他们逃离的关键。
公卿久久不语,他比君临入阵早,探查时间更多,了解的也更多,现在他苦笑一声惹得君临纳闷:“怎么了?”
佛珠从他手中掉落,公卿有些茫然的寻找暖源握住君临的手,嗓音低哑:“我们若要出去必要捣毁阵眼,可是捣毁阵眼才是真正的死路,整个秘阵的攻击都会落在我们身上,顷刻间将我们割成尸块粉身碎骨。”
他的唇线隐隐发颤:“不破阵七日后朝月城覆灭,破阵即为我们替所有人承受攻击,同他们想要逃出屏障所受到的惩罚一样。”
君临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她盯紧血玉恨不得盯出个解决的法子,可忽的,她全身一怔,脑中有什么逐渐明悟过来。
“不就是承受所有攻击么……”
君临咬紧牙关一把将血玉拿起藏进衣衫,紧紧贴在心口处,颓然绝望的公卿被她鲁莽的动作弄得大惊:“你做什么!”
她弯腰拾起公卿的佛珠,像是索取一生的承诺:“正好。”
“师兄,今天我们便再比一次,若我能带你活着出去就算我赢,此后你要来景国辅佐我,可愿?”
那双眼睛明明亮如烈火,又像极暗的深渊拉扯他吞噬他只得沉沦。
他们要一起出去。
一起抗下所有似暴风雨猛烈的攻击。
公卿喃喃:“带我活着出去还不行。”
“还记得我们下棋经常下出何种局面吗?”
君临一愣,遂而咧嘴笑开,灿烂似金阳:“双活!”
她握紧公卿的手肃声保证:“若我们都能活着出去便是我赢,敢不敢比上一次?”
敢不敢比上一次?
公卿细无声温脉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反手握紧她的手,嘴角扬起的笑灿烂的不差君临分毫:“好。”
他坚定而无畏:“若我们都活着,我便跟你走。”
君临快意大笑,眼角眉梢疏狂意气:“那便破阵!”
在这种本该生死离别的绝望之境,他们的心中竟是不约而同涌起了浪击群山般的豪气。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