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归顺景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下,神秘莫测的雪域之主现身,银发赤眸的少年将玉玺郑重的交付景帝。
这一突变几乎是敲的所有人脑袋嗡嗡响,如此一来世上便只有三国。
景国、越国、南疆。
但现在的形势谁也瞧得明白,景越两国君主情谊深厚,景帝给越国子民施了太多恩惠,人感情现在好的就像一家人,怎么可能率先窝里斗呢?
那么就只有先拿下南疆了。
南疆朝堂乌云密布,大臣们不是急得团团转就是唉声叹气。
“可有办法阻止景帝发兵?”
“不然先挑起景越间隙,令两国先斗上一番?”
“面对三国合而为一的庞然景军,南疆又能苟延残喘到何时?”
大臣们焦躁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局势变动太快,怪就怪景帝那缺根筋的硬生生一口气吞下了泽国。
谁也没想到最先她会挑最硬的骨头去啃,打的本以为最安全的泽国措手不及,也没想到真被她一鼓作气拿了下来,泽国一倒小国更是岌岌可危,南疆想拿下雪域,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把雪域推送给了景国。
老臣连连三叹,每一叹都让交叠的哀沉更加浓厚。
“陛下,现如今只能依靠诸子大会,若能取得胜利诸子百家即会答应我等一个条件,那时便可请百家出面同景帝周旋,能争取多久的喘息时间就争取多久。”
主位的南疆王瞳仁为无机质的银灰色,他坐在那儿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的傀儡,眨眼的频率长久又缓慢,飞蛾静悄悄停落在肩头。
“交于阴阳家去办即可。”
像是阴风吹过沙地,干涩的嗓音难听至极,臣子们心一悸,视线悄悄略过那只飞蛾,随即惶恐低头盯紧自己的鞋尖,如同陷入噩梦的沉海颠沛起伏。
飞蛾灰扑扑的不起眼,像落在人肩头的枯叶,相比之下君临指尖小灯笼似的萤火就要耀眼的多。
这日景国皇城又迎来了贵客,公卿与温岁礼师徒二人一同赶到。
君临本该喜出望外,可这会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个是铁板钉钉的没几年好活,一个是死劫即将来临基本躲不掉,君临站在宫门前,左手拉着公卿,右手拉着温岁礼,她苦着脸紧蹙的眉头从未松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就跟固执的小孩站在那一动不动,执拗的拉住两人的手不愿松开。
就好像一松开这两人犹如梦幻泡影,不复存在。
炎炎烈日两男人就陪她在那儿晒,公卿无奈的瞧了温岁礼一眼。
师弟最听你的话,不然你先说两句?
温岁礼回以一个同样无奈的眼神。
你瞧她这状态像是能听进去的样子吗?
两人心态闲适,并没有那么看重自己的生死,反倒是将君临的生死放在第一位。
就好比君临自己觉得受伤没什么,可偏偏见不得师兄和师父磕破点皮。
现在你说要一下子把这两人从她身边带走,她是怎么说也不愿意。
公卿和温岁礼只得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抚。
鬼谷三人是最稳定的铁三角,如果说以前的公卿自视甚高,只喜欢有实力和他并肩的君临,那么现在便是无论君临如何,只要是她就可以。
温岁礼是师父也是她的兄长,她这一生不是在景国皇宫宋思渺怀里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就是在鬼谷温岁礼和公卿身边挥剑举杯对明月。
鬼谷是她的第二个家,可她的家就快没了。
公卿抬起另一只手宠意的捏捏她的脸颊:“预言只是预言,不是还有转机吗,大不了我便做一次你的小尾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任你看着,可是能放心呢?”
君临冲他凶恶龇牙:“谁准你捏我的?”
公卿闷笑,这会儿又知道摆景帝架子对我张牙舞爪了是吧。
他从袖中拿出红绳,男人低头蝉翼般的睫毛微覆,认真在君临手腕系好,并将另一端系在自己腕间,随后哄小孩般抬起手摇了摇,连接两人的红线跟着一晃一晃的。
“可满意?”
亦安说她是唯一的转机,要让公卿时刻同她在一起才能争取一线生机,君临的手指微微蜷缩,她压下心中的不安鼓着嘴:“满意了!”
然后松手放了公卿自由,公卿眼中点缀清浅笑意。
可算是把人哄好了。
但温岁礼那边还死死抓着。
温岁礼头疼的要命,见态度坚决不留一丝余地的君临,只得软下声:“我也在你眼皮下不离开?”
君临紧绷的脸部线条稍有柔和。
温岁礼握住她的手再接再厉:“你看我的气色好的不得了,再活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别整天胡思乱想,你不是还要让我长命百岁的吗?”
一说这个君临赶忙道:“长命百岁!”
总是沉着冷静的她有些急慌慌的去袖子里取出个锦盒。
她递给温岁礼:“你打开!”
温岁礼接过打开一瞧,清润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僵滞,随后化成一滩春水。
盒中放着一块长命锁。
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
高雅矜贵又极其漂亮。
她的眼睛亮如繁星:“我去寺庙求高僧开了光,快戴上,师父要长命百岁。”
温岁礼捏着长命锁的指尖有些发颤,他的喉结滚了滚,滚出炽热沙哑的话音:“好。”
公卿挑眉调侃:“没我的?”
君临询问:“诵经礼佛算不算?我还给你们抄了《佛说大乘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如来陀罗尼经》呢。”
这下连公卿也顿住了,他的心弦被撩拨的发疼,嘴上道:“名字这么长你都能记得,看样子是下足了功夫。”
君临颇有些傲气的下巴一扬:“这算什么,我还要把其他祝福人长寿的佛经全抄一遍!”
公卿的心怦怦直跳,男人的目光缱绻又长情:“这么厉害啊?”
她恨不得双手叉腰:“当然!”
温岁礼珍宝般握住长命锁,胸腔被丝丝缕缕的暖和甜紧紧包裹。
他和公卿都是知道的,君临只是偶尔会跟公卿念叨几句佛经,她自己是完全不信的。
君临从不诵经礼佛,她说比起祈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她手中玄铁重剑来的实在。
佛能给她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
她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的双手打拼来的。
她更相信努力才能守护住自己在乎的事物。
可现在她礼佛了。
她诵经。
她去寺庙求高僧给长命锁开光。
跪坐案桌前一遍又一遍的抄写长寿佛经。
她似忏悔之徒向以前嗤之以鼻的佛祖祈祷,祈祷原谅她过往的无理罪孽,原谅她到如今才来一心向佛。
所以佛祖,如果你真的有灵,请庇佑他们这些人,请庇佑他们活得久些,再久些。
景帝打碎了一身傲骨长跪佛像前。
公卿和温岁礼再也不敢看淡自己的生死了。
他们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恐惧死亡。
这次两人主动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