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从后山那儿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两只没气的野鸡,另一只手抱了几颗果子,温岁礼早已经拿盆过来接过果子去清洗。
她就在一旁处理野鸡。
水流声哗啦,外面天冷的很,手浸泡在水中很快变得微微红肿,君临瞧见他泛红的手无奈道:“师父,你不是有内力的嘛,运转一下就不冷了。”
她自己那手可是莹白纤细又漂亮的紧。
温岁礼清洗果子的动作一顿,不自在的垂下雪睫:“我忘了。”
君临一噎:“你到底还能记住什么啊。”
认命似的感慨带着妥协,听的男人唇畔轻轻漾起笑意。
“我能记住你怕吃酸又爱吃酸。”
“能记住你讨厌爬行蠕动的东西。”
“记得你的生日。”
“记得你六岁时掉的那颗牙被你丢上了屋顶。”
“记得……”
他抬眸看她,眉眼含情:“记得你第一次扑进我怀里,说,最喜欢师父了。”
君临像被翻出了黑历史,稍许有些耳根发热,不自在的嘟囔着:“怎么这些悠久的小事你能记得这么牢……”
那以前她就是仗着自己年龄最小,还是副小孩子身体,跟师兄斗气斗上头,就跑来师父这边试图把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本来以为会很难,因为师父说俩孩子斗争,他这个老人家就不跟着闹腾了,所以一直保持中立,但哪想到她一句:最喜欢师父了,他就缴械投降,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她这边。
公卿那会儿气好久,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眼巴巴看着君临多个靠山。
可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君临今年二十,公卿二十二,温岁礼二十七,每一个都是成熟理性的大人,再听见小时候那般口无遮拦的“我喜欢你”,多少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君临就是如此。
温岁礼柔下嗓音:“是你我才记得。”
她这个呆木头顿时喜笑颜开,揶揄道:“那师兄的,师父记的没我这么清吧?”
男人顺着她的意应声:“嗯,小卿不爱缠着我,我对他的喜好知晓的也少,远不及你的多。”
这话听到君临耳朵里可太开心了:“嘿,这下我可是赢了师兄一局!”
温岁礼:“……”
就连这个也要比吗?
你和他到底较真到了什么地步啊?
这两个欢喜冤家,就算另一方不在眼前,那也在斗。
哪哪都不服输。
温岁礼看她笑开的眉眼,心里也不去思虑那么多了。
算了。
总归是她开心就好。
两人分工明确,直到院里架起烤架,烤肉的飘香溢出,温岁礼起身要去厨房,君临翻着野鸡的手一顿,赶忙道:“师父你要去哪儿?”
“去厨房。”
她脊背一凉:“去厨房干嘛!”
“拿些调料,不是要撒在烤肉上吃着才香吗?”
君临大声制止:“别去!”
一个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求你别去!
已经祭献了两只野鸡的生命用来填饱我们的肚子,你可千万别让它浪费不能吃了。
不然对不起这有灵的万物啊。
温岁礼不解:“可是这样干巴巴的吃,你受得了吗?”
他还是想把小徒弟娇养的,最起码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照顾下她的衣食起居。
君临紧张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自己可不想再胃穿孔了啊。
“受得了,师父别去了,快坐过来陪我说说话。”
男人一时犹疑,微卷的发梢衬得他软绵的看起来就很好rua。
君临突然起了以下犯上的心思,好想摸一摸师父的脑袋。
温岁礼最终还是调转脚步回来了,在她身边坐下,接过递来的烤肉,语气无奈:“你是不是信不过我啊。”
君临真诚:“我信得过。”
可是我的胃它信不过啊。
刀枪不入的景帝竟然被自家师父的饭菜放倒了,说出去不得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不行,她是真真切切要面子的。..
温岁礼幽幽叹口气,指尖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目光落在晨光正好的天边。
“今儿入冬了吧。”
闻言君临心中顺着日期,还真是,今儿还真是立冬。
她摸了颗果子,清脆的咬了一口:“是啊。”
男人语气认真:“这次可能在鬼谷留几天?”
“师父想让我留几天?”
说完她看向男人侧脸漂亮的剪影,好像在给他最高的权限,只要他说,她便考虑。
读懂她意思的男人勾了勾唇,他也是被她偏爱的:“太皇太后那边等不得,局势千变万化,你明早便回去吧。”
分别五年,相处不过短短一日。
掐去昨晚才赶到,到明早便返程,君临知晓师父是为她着想,人是不该贪恋这一会儿的儿女情长,她轻声:“抱歉啊师父,又要让你孤身一人了。”
温岁礼敛下心中的怅然,面上柔和:“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徒弟赶着回去建功立业,为师当然是应允的。”
只是会难过罢了。
这个世道和身份,注定所有人都只能聚少离多。
君临心下一片柔软,师父没有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而排斥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客而恐惧自己,师父就是师父,永远会护着她,对她好,张开双臂推着她无畏向前。
她探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温岁礼的手,一如儿时那般,时隔许多年,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我最喜欢师父了。”
温岁礼的指尖一颤,浓密的长睫急急抬起去看她。
她的神色是那么的恬静和安然,冷硬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温软的面庞是女子的婉约美,是那般的让他心神安宁。
直到这一刻,温岁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小徒弟的感情好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自己一向风吹不动的心湖,忽然就圈圈点点的漾起波纹,一层又一层,久久未曾平息。
她的这一句喜欢不带任何男女之情,可是却干净又诚挚的让人忍不住欢喜。
被她喜欢着呢。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