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占卜的代价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外面最终还是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风声疏狂,雨声暴躁,倾盆而下像要给予人警告。

天机不可再窥探。

凡人之躯无法试图触碰天的底线。

两人这会儿已经进了屋,暖黄的烛火幽幽跳跃。

因为下了雨,夜里更加寒凉了,温岁礼双手抱着茶杯,热气蒸腾打湿了他的雪色长睫。

君临坐在他的对面,疑声:“师父,你之前说的五国命定之人是何意?”

风声又大了,叫嚣着毁天灭地。

男人垂眸看向微微晃动的茶水,语气诧异:“先帝未曾和你说过吗?”

君临想到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父亲,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每国皇室都有机会出现一位天选之人,他们出生时便与旁人不同,能够分辨开启五令图之物,但我并不是选定之人,五令图具体是何我也不知晓。”

这是君临第一次听到【五令图】这个词汇,她摸着下巴语气纳闷:“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景国的选定之人了,可是父皇为何把这个秘密抹消的干干净净,不告诉我呢?”

温岁礼一顿:“或许,先帝是怕你这性子,知道秘密后会率先挑起战争。”

干翻其他四国。

君临:“……”

那真是,她以前就把势力培养的七七八八了,就差登基拿到兵权攻城略地。

她撇撇嘴:“要没南疆那档子事,我早把其余几国干翻了。”..

男人急的呛了口茶水,面色一时发红:“姑娘家家,说话注意点。”

君临理所应当道:“孤是景帝,就该有这志向。”

温岁礼长长叹息。

多漂亮一姑娘啊,怎么就被养成这样了呢。

养的太糙了。

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征战四方,人豪爽的有时候连男子都自愧不如。

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欣慰的。

因为景帝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小徒弟也是。

外界再怎样狂风暴雨侵袭人心,可是屋内一盏灯火,一张木桌,两人对面而坐,这暖意便可抵御一切。

温岁礼的心态是与旁人不一样的,雪域异动,查明原因占卜时,也没想到会撞破这么多秘密。

那不为这个世界所容纳的魂魄,骗了天下人的性别,此次他和雪域之主争得了一线天机,对方反噬重伤,他也没有几年好活。

还能活多久呢?

他单手撑头看着女人低垂眼睫的面容,还有几年可以陪着她往后走呢?

雪域之人寿命本就不长,这是占卜的代价,他们隐世其实也是被逼无奈,因为其余国家总会有人四处抓捕雪域人,囚禁他们,压榨生命替自己占卜未来。

近期雪域贵族频繁失踪的传闻也是因为此。

有人出手了。

也许是占卜今年生意能否赚钱?

也许是占卜这天下之主到底是谁?

也许是占卜自己寿命几何,可否寻到长生之法?

没人知道。

更没人知道那些年纪轻轻的雪域贵族,被囚禁,不分日夜的占卜,然后生命耗尽死在阴暗的角落。

一如他们那满头银丝,垂垂老矣。

缄默又悲戚。

君临抬起眼皮就见师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抬手拂过颊边发丝,露出了线条清晰的脸廓:“怎么了师父?是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温岁礼捧着茶水喝了口,话有深意:“只是想再看看你。”

每看一眼便少一眼。

这辈子我总是要走在你前面的。

倒也好,就当是自己先下去探探路了,待她百年后来了,他也能再次给她领路,告诉她不要怕。

被这些鬼神的乱七八糟想法充斥脑海,他“噗嗤”一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想这些荒谬的事了。

君临静静看他半晌,总觉得对方有事瞒着自己,索性就双臂交叠趴在桌上大大方方的给他看。

那双潋滟的凤眸同样也在看着对方。

她看人时眼神澄净的从没有一丝杂质,温岁礼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爱,也看不出留恋。

好像她这人天生就只会义无反顾的向前走。

谁也拦不住。

谁也没资格拦。

他突然释然稍许。

他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吸引她视线,让她停留住脚步的罪人呢。

她是女子,更是景帝。

他们好像所有人都很通透,知道性别的爱的洒脱,不知道的爱的隐忍。

有人想扛下世俗,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怕性别不对,可是这辈子就是这么栽了,那便喜欢吧。

克制着,守礼着,埋藏在心底以臣子的身份陪她走更远吧。

有人不畏世俗,天生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确认感情后攻势只会更猛,可是日后还是愿意为了她隐藏爱意。

像将醇香的烈酒静静封存,一个人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一统天下前,景帝走的这条路注定无法分给其他人多余的感情,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用爱去牵绊她。

因为那是爱不是吗?

不是随随便便决定不爱就能不爱的存在啊。

既然爱了那就让对方不要为难的走的更远吧。

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是天之骄子,所以所有人都很清醒。

温岁礼对君临也是有一种养成的感情在里面加分的。

他们的年龄差不大,更偏向青梅竹马。

他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明白她从小沉稳但依旧爱和公卿赌气,知道她不能吃酸又爱吃酸,清楚夜间她偷偷跑来给自己掖被角。

日常的点点滴滴是最容易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好感的。

长达十年的陪伴,两个同样优秀出色的人,一个像太阳,耀眼璀璨,一个像月亮,静雅温和。

月亮不是围绕太阳转的,可是温岁礼是围绕君临转的。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上,蓝色的瞳仁里清楚的倒映出对方的模样:“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君临眨眼:“师父,我才刚回来,怎么就问我何时走啊。”

“现在朝中情况并不乐观,你待在我这里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怎么会啊。”

她歪了歪脑袋笑意盈盈:“师父值得的。”

所以不是浪费时间的。

知晓她话中意思的温岁礼一顿,这么多年也接了不少她打过来的直球了,可是每次都是险险的接住,每次都是力不从心。

他这心,早晚要被她的糖衣炮弹给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