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凌晨,四处寂静。
秋日的夜晚很凉,一路赶回宫的君临身上沾染了寒气,但她现在心里可是一堆火没处冒。
锦歌的眼中没有眼泪,可他好像又在哭。
泫然欲泣,半阖着沾染花露的双眸,哀哀戚戚的看向君临。
他说:夫君,你凶我……
这话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景帝突然胆寒一下,她在沉默,是拿错剧本了吗?
思来想去也不跟一个醉鬼计较了,她将他身体扶正:“我送你回去休息。”
可是刚扶正的身体一倾斜,脑袋又软趴趴的靠在她的肩,锦歌不搭理她,一个人嘟囔着:“你凶我……”
“连你也凶我……”
说着又灌了口酒。
君临晒干了沉默,她思量许久终是妥协般叹息:“没凶你。”
男人哑着声,双眼朦胧的望着空中明月:“这地难过了也没人倾诉,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你的寝宫前……”
“可是我要死的话……”
“我要死的话……”
忽然他磕磕巴巴的语气变得极为平静,像是清醒了几分,起起伏伏的暗色眸光下,是从未显露的疯态。
我要死的话,千万人将会为我陪葬。
我要那人岿然崩塌,坐在皑皑白骨。
“嘶……”
话还没说完那下巴就被人大力捏住了,他哀声:“疼疼疼……”
君临面无表情松开:“这点疼都怕,还谈什么死,没事别老把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锦歌一手揉着发疼的下巴,侧过身晃悠着身形看她,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开心:“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是。”
“哎呀,就说你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
“我说了不是。”
瞧着她一口否决的模样,他又弯起唇笑了,思维跳跃的转了话题。
“你说,帝王获得长生会怎么样?”
君临细细思考,秉着良心没去糊弄这个醉鬼:“长生又怎样?一个朝代的平均寿命在三百年左右,到时王权颠覆,就算长生他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长生的怪物注定要隐姓埋名,不然总会被当做妖魔讨伐,要么捉去研究,这种违背天地规则存在的人,这一生注定要过的艰辛和悲惨。”
她不解:“长生比得过我这踏实的一生吗?”
锦歌怔愣的看她,清润的嗓音变得低磁:“你难道就不渴望……”
“怎么会不渴望,就算是我也曾在某刻渴望过。”
她摘下帷帽放在一旁,少见的和他肩并肩坐在台阶上谈心。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寥寥几十年根本不够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所以我总是提前就为以后的事铺路,只是为了到时能轻松点快点达成从而节省时间。”
比较突出的就是女子从政的计划,她现在已然着手准备。
“而且保不准哪天我战死沙场,或者被人刺杀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时间,还有没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瞬间我无比渴望着长生。”
锦歌凝视着她,眸光温润的像细细流淌过的月光:“你这么强大,怎么会死去?”
“怎么不会呢?”
君临严肃的指出他的错误:“天下奇门幻术太多,武艺高强之人也数不胜数,人心更是不可捉摸,我终究是人,也是有极限的,是会出纰漏的,不是什么都了解的,保不准哪一天我就会栽了。”
她目光平静悠远,语调像从古老的时代穿梭而来,显得那么沉重又不真切:“我没有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上,只能倾注全部心血沿着我心中的这条道笔直前行。”
这多余的事也包括恋爱。
单箭头你单你的,事业我搞我的。
这景国内乱还没解决,一统天下还没迈出步子,哪来的时间谈情说爱。
锦歌好像习惯了长久的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她。
她这人就是有魔力,在她身边待的久点就舍不得离开了。
那话句句在理,锦歌喉结微微滑动,眼中明晃晃的欢喜更甚。
太过清醒了啊。
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是可以让她意气用事一回的吗?
“夫君,有人夸过你很耀眼吗?”
他笑着出声。
君临不知道他话题怎么跳脱的这么快,但念在他是醉鬼的份上也就原谅他了:“应该有吧,虽然没人在明面上同我说过。”
他探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亲昵道:“自大鬼。”
君临:“???”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啊。
“没人说过啊,那就我来说好了。”
他笑的像枝头翩然绽放的桃花,灼灼其华,明媚的不得了。
“你生的太过耀眼了,那光连我这处的黑暗也照到了。”
“我的世界没有光,可还是有太阳短暂而又热烈的停在了上空。”
他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眉梢:“君临,你是特别的。”
她凝着眸光看他半晌,锦歌笑吟吟等待着她的下文。
君临疑惑:“你喜欢我?”
锦歌应声:“是,也不是。”
她果断:“不是最好,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在我身上喜欢是没结果的。”
那人戳心窝的话还在继续:“你是商人应当不会去做亏本买卖,在我身上投资爱意永远不会获得你该有的回报。”
他低喃:“是啊,太不划算了……”
随即又恨不得去捏她的脸颊:“我说你这张嘴啊,能不能说点中听的话?”
君临一把拉开他的手腕,不屑的撇撇嘴:“这点小事不值得我撒谎。”
锦歌:“……”
好恨,好恨她为什么这么清醒。
他赌气般将酒递给她,揶揄着吟诵:“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君临接过喝了一口,豪迈的袖子擦过嘴角,还批判着他:“少饮酒,多多保持头脑清醒。”
锦歌哼了一声:“哪个男子不饮酒的?”
君临点头:“那还真是。”
古代这酒真是个好东西,煮酒论英雄那真是津津乐道,多喝两口她这豪气都能冲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