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公开处刑到了夕阳落山才散去,因为景帝坐在那儿和百姓聊了许多。
回到寝宫时,婢女掌灯,点燃烛火,暖色的光摇曳,映照在四人的面庞。
君临、蛮荒、明赫、满川。
他们席地坐在软垫上,商讨日后发展。
屋内热汩汩的茶香四溢,满川饮了口高兴的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
明赫沉着眉眼忧虑道:“今日斩杀的几人官位居高,平日全靠太皇太后倚仗,现在虽说是清理了朝堂毒瘤,可是也得罪了太皇太后。”
说到这满川也不笑了,愁的他眼角皱纹又褶了几道:“这可大事不妙啊。”
说完悄悄看了看君临的脸色,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太皇太后膝下只有先帝这么一个亲儿子,可先帝一生偏执痴情,只娶了一妻,生有一子。
她厌恶君临的生母,也厌恶君临,因为后宫本就该妃嫔群聚开枝散叶,通过竞争为景国挑选更优秀的继承人。
君临从出生起就被先帝瞒着性别,对太皇太后及世人宣称是位皇子,尽管没办法,可好歹是个男孩,对于这唯一的孩子就只能由她继承皇位。
太皇太后的厌恶更加浓重,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也想明白了,这孩子既然是未来景帝,那么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遂而对她改变了态度,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五年前太皇太后携带其养子君烬前往景林山庄静养至今未归,君临的皇叔君烬是养子,那么和她血缘最亲的人,只有太皇太后了。
一位帝王又该如何面对被惹怒的至亲之人?
会不会为此妥协,为了哄太皇太后开心而认错?
君临刚喝了口茶水,抬头就看见三双眼睛直直的看向自己,她一顿,不解道:“看我做什么?”
蛮荒憨厚直白:“主,你要如何与太皇太后交代?”
说完三人屏息凝神紧张的不得了,双手死死抓着衣角等待着她的回答。
君临一愣,随即恍然笑了开来:“担心什么,咱们又不理亏,况且……”
想着她的笑又柔了些。
况且,整个皇宫里,她最在乎的人只有她的小叔叔,也就是皇叔君烬。
自从生了君临,先后的身体一直不好,先帝的心思全扑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太皇太后又厌恶她,是小叔叔一手把她带大。
至今她还记得自己刚出生没多久时,十二岁的少年手足无措又视若珍宝的把她抱在怀里。
君烬看着她咿呀学语会高兴到晚上睡不着觉,看她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会抱着她转圈夸赞半天。
虽然君临作为成年人胎穿不需要这种哄小孩的陪伴,但到了这个世界后君烬依旧尽自己所能给了她一个快乐的童年。
他们关系有多好呢,好到君临不喊他皇叔,只是整天亲昵的小叔叔小叔叔的叫。
每次唤他时,君烬揉着她的脑袋,慈爱和宠溺要溢了出来。
君临软下了表情,又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安抚道:“只要皇祖母近期不赶着回来那就没事,如果她要回来……”
那温软的表情瞬间变得沉重:“那就要小心她夺权了。”
臣子们没敢说的话被她自己说了出来。
空气安静一霎。
明赫放松一笑:“家主心里清楚就好,太皇太后将自己的人脉渗入朝廷本就动机不纯,如今你清除了她的爪牙,如果她赶回来,那么一场内乱怕是免不了了。”
满川哼唧一声:“明赫是真敢说。”
君临连忙安抚这个闹脾气的小老头:“好了满老,以后你们有话直言无妨,我又没那么古板,言之有理皆可。”
接下来几人又商量了下官员任职和应对措施,这才逐个散去休息。
君临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月亮,思绪已经飘到了南疆。
不知斯年一个人可应付的过来。
……
景林山庄。
细风吹拂,树叶沙沙。
雕花门推开,伺候的婢女识趣退下,有近臣跪在闭目念着佛经的妇人面前。
尽管已经五十多,依旧保养的很好,身穿朴素衣衫,转动佛珠虔心祈祷。
“太皇太后,李总督和刘侍郎,今日被陛下杀了。”
拨着佛珠的手一顿后继续转动,她眯着眼不应声,似乎并没有为折损两个人而泛起波澜。
近臣擦了擦额角密布的细汗,极其谨慎的轻声道:“还有我们其他的人,全被陛下处决了……”
天知道他说这话时用了多大的勇气。
“啪——”
佛珠被人用力砸在地上,细线断裂,珠子迸溅四散,近臣猛的腿一软跪下在地,脑袋死死抵着地面,颤声道:“太皇太后息怒,太皇太后息怒啊……”
“好啊,这个不孝子孙,好啊——”
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眼中憎恶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将景帝烧成灰烬。
竟敢将她的人全杀了,摆明了不把她这个皇祖母放在眼里。
“把君烬叫来。”
“是……是,臣这就去……”
近臣急慌慌的要退下,哪知这时门正巧推开,来人有着张妩媚勾人似花中妖的脸。
摇曳的红色烛光照在那尖削的下巴,眉目细长温和,鼻梁高挺,唇色犹如院里的樱花好看的紧。
他的眼角狭长而上挑,瞳仁天生就盈着星光和水色,纤细浓密的长睫似鸦羽般垂落,遮住了眼中潋滟。
面容不同于君临那种明艳张扬的妩媚,而是犹如江南烟雨般婉约的,柔柔静静的媚态。
尽管今年已经三十二,但仍美的青涩,美的惊人心魄。
近臣见人来了识趣的退下,他可没胆子知道太皇太后的那点风流事。
太皇太后怒极反笑,抬手指着他鼻尖骂道:“你看看你从小宠了个什么玩意儿,眼里就只有你,没有哀家这个皇祖母吗?”
君烬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只是站着不说话。
细细盯着他那张花色妖冶的脸,气又稍稍顺了些,抬手想要抚摸,却被男人不着痕迹的躲开。
她一怒,恶狠狠道:“装什么清高,不知道哀家当初为什么收养你吗?是这张脸给了你一切,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服侍下哀家,这处子身等着你那小侄子给你破呢?”
丑恶的,不伦的,令人作呕的辛辣话语像毒蛇般从她口中吐出,男人平静的模样不再,眼中暗沉积郁怒火,精致的五官一片森然:“母后,慎言。”
太皇太后不屑一顾,冷呵:“你那小侄子要是知道自己一心崇拜的小叔叔是哀家的男宠,她该有多厌恶你啊。”
“你就是一滩烂泥,除了这张脸什么也不是,端着清白给谁看,为谁守身如玉呢,哀家要真想,随时都能要了你。”
君烬这下才掀起眼皮直视她,看着妇人丑恶的欲望,眼底又如水般沉静。
他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身后之人的恶言恶语。
无所谓。
无所谓婢女太监对他指指点点,无所谓外人怎么看他,他不在乎。
像糜艳的曼珠沙华绽放,吸引着无数人的垂涎,可这个男人骨子里又是朵清莲,高雅圣洁,至今一身清白骨。
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也正因为此太皇太后只敢用恶毒的语言解气,不敢强迫他,不然,她看中的这人就要成一具死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