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下去大半,空酒壶在地面滚了一圈,两人单手撑头醉醺醺的在桌面打盹。
她头脑发昏,自然是端不起清醒时的孤傲和冷清,现在醉酒的酡红爬上凝脂般的双颊,总是凛然的双眸盈着点点水光,潋滟含情,烟波浩渺。
柔和的五官少了锐利的英气,配着如同沾染花露的温软容颜,女性的柔媚在这一刻彻底显现,美的让人心神晃动。
虽着一身男装,蛮荒却觉得主人比往常更妩媚了。
君临摸到酒壶只倒出最后几滴,她不满晃了晃,然后“哐”的一声,泄愤般一丢,摇摇晃晃站起身,口齿不清道:“跟我出去,举……举高高!”
蛮荒因为酒劲站起身时有些头脑发昏,他使劲摇了下头,求得片刻清醒,被君临拉着去了院中。
最后一缕晚霞即将消散,她踮起脚尖右手伸向空中,一下又一下的抓着,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抓不住天边那抹要消失的绮丽。
她有些发急,左手也高高举起,蛮荒缓慢的转动乌黑的眼珠,铁般的手臂一捞,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右肩。
君临只觉得突然腾空,等脑子稍微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男人结实宽厚的臂膀稳稳坐好。
蛮荒木讷的平视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干巴巴的开口:“主,抓到了吗?”
她的左手从后环住他的脖颈,右手伸向天空,指尖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垂下。
晚风吹拂过她的长发,连着颊边醉酒的热意也被吹散些:“没有,抓不到。”
蛮荒一怔,少见的,他从其中听出了委屈的意味。
一时间男人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安慰,尽管心思大乱,但仍如石像般不曾动弹分毫,笔直的伫立,稳如磐石的支撑她。
君临又尝试几遍,可天边的霞光又怎是人能抓住的呢。
她笑:“抓不到就不要了,我才不稀罕。”
蛮荒:“主很喜欢?”
君临:“喜欢又抓不到,那就不喜欢了。”
孩子气般的话惹得他闷声低笑,连着双肩也在缓缓颤动。
君临拧眉,右手也收回,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地震了?”
蛮荒老实巴交:“地没有震动,是我在动。”
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视线没有目标的乱转着。
掠过花草树木,掠过云朵霞光,最后微微偏着脑袋,落在蛮荒背后的那柄赤色重剑上。
她忧心:“我说你啊,平常没事就别背着了,多累啊。”
蛮荒这次很果断的摇头:“不可以。”
这是她给予他的宝物。
男人坚定执拗的重复:“主,不可以的。”
主持有武器才安全,他要负责随时随刻将剑奉上。
酒意醺的两人现在头脑都不清醒,君临拍拍他的脑袋示意放自己下来,于是这位王的恶犬就温顺的蹲下身将她珍重的送下。
君临又是踉跄着身形,揉着发疼的眉心:“你说不可以那就不可以。”
她的话带着真心:“我自然是依你的。”
蛮荒开始傻愣愣的笑,本就憨厚的长相让他此刻看起来更像一只乖乖讨人爱的大狗狗。
高兴的好像后面有条尾巴不停的摇啊摇。
君临转身向他张开手臂,整个人带着股兴奋劲:“要举高高!”
身高一米七的主人,向两米高的忠犬发出请求。
双臂从她腋下穿过,只是一个呼吸间,人已经被蛮荒高高举起。
他举着她转圈,随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单手抱着她迈开扎根的双脚开始奔跑,气流呼呼从耳边刮过,满院都是君临清脆的笑声。
不远处有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视线从蛮荒缓缓移到那肆意大笑的景帝身上,最后面无表情的离开。
君临歪了歪脑袋,虽然没看清来人还是迷迷糊糊说一句:“我现在脑子不清醒,要是这人真进来打扰我雅兴,也许真会杀了他。”
蛮荒也醉了,所以意外的大胆些:“主很任性。”
“我一直都是如此。”
“蛮荒喜欢任性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我也喜欢蛮荒,什么样的都喜欢。”
最后一缕霞光彻底消失,不一会儿就会迎来黑夜,再接着就是满载希望的明天。
……
夜间。
明月高悬。
忘川阁有了细微声响。
一直隐匿的沈斯年眸光一凛,少年眉眼下压,手握剑柄小心又警惕的观察。
是飞檐走壁瓦片被踩动的细小动静,然后大门悄悄打开,一位黑衣蒙面人极快闪了进去。
将门合上后来人死寂的眼睛静静盯着秉文,嗓音沙哑:“一号,该走了。”
本是温润如玉的男人此刻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眼神空洞无光,一身杀伐的肆虐之气犹如死神降临。
秉文,不,应该说是一号掀起眼皮怀念的扫过殿内的每个物件,最后弯着唇笑了一下,发出极轻的气音,随后一切光芒湮灭。
“走吧,三号。”
他张唇,跟随三号彻底陷入黑暗。
那是连光也无法照进的地方。
两人身影似鬼魅般片刻消失,沈斯年平静的外表不在,情况糟心的让他拧着的眉心没有片刻放松。
对方很强,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不会被发现。
这位还是少年的沈氏家主遵循王的意志,倾尽所学,保持着巧妙的距离尾随两人离开。
他要去的地方是南疆,孤身入敌营。
可是既然有了王的期许,那么他就觉得自己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