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暴君不会那么重情义

锦歌将杯盏放下,举手投足间带着王族的矜贵和风雅,气质翩然。

里屋窜出潜伏的暗卫,恭敬跪在他身前禀报:“主,纵横家的那位已经到达越国皇城。”

他坐在主位面目一片安然,双腿交叠,手指打着节拍。

似翻着黑雾诡谲的眼睛,用温吞的视线越过门外的花与草,遥遥远目,尽头是一片荒芜。

他的内心杂草丛生,阴暗潮湿犹如沼泽,照不进一束光。

“跟他说,需要资金可以来找我。”

嗓音一片空然。

这个他,是越王,也就是他的父皇。

暗卫领命后快速离去,只剩他一人没有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打个哈欠,一手支着脑袋唇边挂着一成不变的清浅笑意,慢慢阖上了双眸。

借着门前映入的日光,那张秀美的面容犹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

端端往这一坐,便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

从锦歌这里出来后,她也没去看另一位男宠,直接抬步就去了忘川阁,那里是关押小竹马的地方。

只是刚到附近,看守的士兵急慌慌要行礼,却被她一个眼神无声制止了。

士兵们赶忙收敛动静,颤着身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忽的侧眼勾唇一笑,随后脚步不停的推门而入。

隐藏的十分完美一直在周围监视的沈斯年,压抑着内心的雀跃,也开心的翘起了嘴角。

尽管两人视线只是短暂的对视一秒,但默契不言而喻,谁都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伏在案桌练字的男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膳食放一旁,你且退下。”

他只着一件月色长袍,披散着发,柔顺的发丝倾泻盘落桌面,清隽的眉眼无悲无喜。

好像一朵在骄阳正好的春日逐渐死去的花。

记忆穿越数十年的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幼时的初遇。

君临嗓音低哑:“怎么,不抬头看看孤?”

熟悉的声音一时在男人耳边显得失真,他愣愣抬头,手中的笔“啪”的掉落,浓墨在白纸浸湿晕染。

澄澈的瞳仁里倒映出来人犹如罂粟妖冶美丽的面容,同她十五岁时一样,英姿飒飒耀眼的让人不能移目。

可之后五年的暴政,呆滞无神的眼珠和玩偶般的顺从,让他太久没有见过她这般风华恣意的样子。

他清楚的知道这位景帝如果没被控制,那么现如今又该活的多么伟岸和风光,是他亲手打折了她的人生,给她添上耻辱一笔。

思绪浮沉间,他的唇已经颤抖着开口:“你来了啊。”

是回不去的叹息:“阿临。”

像有一阵狂风吹过对立的两人,卷起中间漫天黄沙,隔着朦胧的视线望向的彼此早已物是人非。

君临的心忽的就生出一丝悲怆,不多,却让她无法忍受。

幼时初遇,她五岁,他七岁,两只小小的手一牵就是十年。

可是十五岁时一切都变了,直至这时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人心又有多可怕。..

千万提防,寸寸小心,还是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和熟人身上栽了。

君临走到他身旁撩起衣摆潇洒坐下,两人肩挨着肩,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孤的秉文已经死了,阿临这个名字不是你可以唤的。”

她的视线淡漠的瞥过案桌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这让她觉得更可笑。

秉文掩下眼中的悲凉,再抬眼时面上已经挂上温煦清雅的笑:“那陛下,可以再陪臣喝一杯吗?”

长臂一捞将酒壶和瓷杯拿了过来,君临耸动鼻尖,微微讶异:“青梅煮酒?”

他笑:“然也。”

一杯已经送到了她面前,君临大笑接过,把玩着酒杯盯着晃动的酒液,不明喜怒的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瓷杯被她随手丢落地面,“哐”的一声酒液倾洒一地,让秉文眼神发愣。

她面无表情念出了下句:“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哈哈哈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陷孤于不仁不义,要孤命之人,请孤饮青梅酒?”

她残忍开口:“秉文,你脸皮未免太厚了些。”

男人不言语,眼底一片苦涩,以前她会对他自称“我”,总是笑得灿烂跟他诉说远大抱负。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猜疑与决绝。

就连那酒,她也怀疑下了毒不屑打翻。

秉文缓缓闭目,眼眶通红。

月牙袍下身子消瘦的可怜。

指尖颤着连握成拳的力气也没有。

可是他的命是南疆王的,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看着眼前情绪挣扎的人,君临撇嘴:“该说不愧是孤的发小吗?和孤还真是像呢。”

措辞间尽是嘲讽。

“不必自责,孤与你一样,为了自己的使命可以狠心除掉一切,包括自己的爱人。”

更别说他们是敌对立场。

爱人两字彻底刺痛了他的神经,男人不可置信的按住她的双肩,神色是被揭穿的羞赧:“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爱上一个男人,还是敌国的王,真是可悲啊。”

她继续激他。

“身为细作就不该有感情,不论是作为发小还是敌人,都这么让孤瞧不起啊。”

心理防线步步崩溃,他呆呆的瞧着她孤高的姿态,好像被抽了魂,身体一晃再也没了动静。

“你就永远囚禁在这忘川阁吧。”

君临站起身眸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抬步不做声的向外走去。

没有用长剑刺穿他的胸膛,这位被背叛的帝王此刻冷静到让秉文发寒。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毛骨悚然。

直至人快消失在门口,他才嗓音低哑问道:“为何……不杀我?”

君临脚步一顿,语中隐约可窥见悲戚:“十年,孤还需要时间来释怀。”

男人眼睛发涩,一手遮眼任由滚烫的泪珠从指缝跌落。

“所以说,你才是最仁慈心软的那一个啊……”

这样迟早会葬送你的。

他哽咽着。

君临出了大殿,喃喃自语般声音微不可闻:“今晚该来了。”

隐匿的沈斯年神色一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

今晚,南疆之人会将秉文接走。

她要留着他,利用尽最后一丝价值。

毕竟现在,他们是敌人不是吗?

……

ps:这里写青梅酒只是单纯借喻他们小时候的那段时光,其实秉文是不知道女主真实性别的,就是说没有掉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