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靴“嗒”“嗒”地走在冰冷的水泥砖上,黑色皮质手套随着抛物线落进了垃圾桶里,露出隐隐透着牙印的修长手指。
五根手指,五道牙印,十分均匀。
张珉跟上霍延己的步伐:“议长先生正在砸东西,说一定要见您让您给个解释。”
虽然解散监管者组织的提案早就提交了,但并没有通过,其它安全区高层先不说,地下城都还不知道消息。
可在这种情况下,霍延己直接先斩后奏,跟民众公布了这一结果。
这下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就像之前说的,木已成舟。
霍延己走进电梯,淡道:“过去他们那么喜欢玩弄舆论,如今被摆这么一道就生气,是该多休养一下脾性了。”
张珉抿唇一笑,不再提令人不喜的议员,而是道:“松副官传回讯息,野外救助站已经正式竣工,请您命名。”
霍延己道:“让他自己想。”
张珉道:“是。”
野外救助站一旦顺利运转起来,一定会产生深远的良性影响,也会在后世留下功不可没的功劳。
虽然想得有些远,但总督那片社区作为野外救助站的第一站,不可谓不重要。
霍延己作为这项计划的提出人,占据了绝大功劳,理应由他命名。
人类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热衷且执着于命名权。例如有深远历史的建筑,惊人的科学现象,或是在太空发现的新星球,命名权都在发现者或创造者手中。
世上大多数人,都很难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痕迹,因为个体寿命有限,大多数人对历史进展的贡献都不足以留下痕迹。
但建筑,科学理论,行星……这些存在的寿命十分漫长,甚至逼近永恒。命名后,后人只要一提起这些东西,就会想起过去的人。
就像最高议庭的《黎明》计划确实推动了历史进程,也许第一代议员纯粹是为了人类未来,但发展到宗姆这一辈,他们只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光明伟岸的形象。
不过霍延己对这些兴趣不大,他现在更想回到办公室,玩玩某条尾巴。
张珉识趣退下:“长官,那接下来要见您的人没有大事我就拦下了。”
霍延己应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了。”
张珉站在原地,望着霍延己远去的背影,颀长锋利。但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霎那,绷紧很多年的一股气瞬时散了。
一条尾巴圈住被军装裹挟的有力腰肢,快速带进办公室,仿佛在见不得人的偷.情。
张珉低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桑觉看着霍延己的脸,道:“你心情好好。”
霍延己嗯了声:“想做很多年的事终于做了,很痛快。”
霍延己对外的印象一直都是克制冷淡的,“痛快”这两个字仿佛与他的心态天生不符。
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个不停,通讯器也是。除了监管者,大多数高层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霍延己会来上今天这一茬。
这会儿无论赞同还是懵逼,都想来问个清楚。
霍延己一个没接,直接摘掉了耳麦。
常年卡着无线耳麦并不是一件令人舒适的事,霍延己耳朵上方有道很深的红印,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桑觉看了片刻,直接上嘴。
“……桑觉。”
桑觉充耳不闻,咬住霍延己的耳朵用牙磨。
很劲道。
锐利的獠牙磨平了那处的麻疼,有种酸爽的感觉,还有种不好言语的……
桑觉含糊道:“不要动……咬破了,污染你。”
霍延己坐在沙发上,桑觉整个人瘫在他怀里,没骨头似的贴得很紧,想咬耳朵,还得费劲地抬头。
“小无赖。”霍延己淡道,“还会威胁人了。”
“什么……意思?”
小无赖不懂小无赖是什么意思,小无赖就想赖着,这里咬咬,那里咬咬。獠牙加重了点力道,以示更凶狠的威胁。
己己哪里都很好咬,很香,想吃掉。
霍延己难得松了挺拔的脊背,搂着桑觉的腰道:“真的最喜欢吃宝石?”
桑觉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什么意思,松开全是牙印的耳朵尖,仔细想了想:“我没有想吃其他人,只是想吃你。”
他咬了下红润的嘴唇,有点‘委屈’道:“可是吃掉你,你就不存在了。”
只有肉|体还在,因为他可以变成霍延己。
常人面对一只非人的不知名‘怪物’,对方还用天真的语气说想吃自己,多少该有些惧怕。
但霍延己相反,他轻轻摩挲着细腰,勾唇道:“可以换一种吃法。”
桑觉不理解:“生吃变熟吃?”
霍延己溢出一丝轻笑,眉眼间的淡漠都散了不少:“都可以,吃法可多了。”
桑觉唔了声:“那你会很疼的,还是变成尸体被吃掉会比较舒服。”
霍延己想了想:“也不错。”
小恶龙心情又愉悦三分。
老婆真的很喜欢他,甚至愿意被他吃掉,还自己想吃法!
两个人完全不同频,但聊得心情都不错。
他们各玩各的,尾巴被宽厚的手掌握住把玩,喉结和耳朵被獠牙叼着磨。
“滴滴——”
霍延己道:“你通讯器响了。”
桑觉松嘴,按了下手环:“是希尔博士。”
桑觉接了,听到那边说“好久不见”。
霍延己眸色微动,这是继桑觉的‘畸变者’身份公开后,希尔第一次联系桑觉。
她是个聪明人,又是个研究员。无论再离奇的事,都敢大胆推论……
桑觉趴在霍延己怀里,跟希尔随意聊了会儿。
最后,希尔道:“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看卡尔先生?他的尸骨还在。”
桑觉唔了声,还没回答,尾巴就被掐了下。
他差点跳起来,瞪向霍延己。
霍延己一脸平淡地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恶劣的己己。
希尔没听到回答,体贴道:“没空也没关系。”
桑觉还是很喜欢希尔的,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她总是很温柔,就像博士一样。
还有老卡尔……如果他还活着,对今天的局面会有什么反应?
桑觉下意识觉得老卡尔会是理智的一方,可又突然想起老卡尔的儿子,因为崇拜霍枫,才二十岁就选择了进化成为畸变者,最后死在了第一场任务中。
他也是黎明计划的受害者,是最微不足道之一。
老卡尔一死,再没人会记得那个青年的名字。
这样想想,桑觉又忽然十分理解那些畸变者的愤怒了。
他对希尔说:“好的,我有空就去。”
希尔笑了声:“那再见。”
“再见。”
其实桑觉时间很多,只是最近很乱,他要陪着霍延己。
希尔刚挂掉,又有一个通讯拨了进来。
桑觉下意识看向霍延己。
霍延己问:“霍将眠?”
桑觉点点头。
霍延己帮他接了:“有事?”
霍将眠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意外,本来就是打不通霍延己的通讯器,才打到了桑觉这里。
他问:“说了那么一通,舒服了?”
桑觉的通讯器款式是手环,也没佩戴耳麦,只能把手递到霍延己唇边。
霍延己平淡道:“还行。”
那边传来一声叹息的笑声:“这让我想起当年,薄青知道真相后,一面不想再做监管者,去当黎明计划的帮凶,一面又不得不做。”
想要做点什么,未通过基因检测的薄青就只有成为监管者这一条路可走。
霍延己垂眸没说话。
霍将眠道:“如果你对上了姫枍……”
霍延己平静道:“她和我总要死一个,除非今后反叛者与安全区井水不犯河水。”
许久,霍将眠笑了笑,道:“你们都往前走吧。”
只有霍将眠永远地留在了过去,留在了卑劣疯狂的那一年。
通讯结束,霍延己垂眸,顿了良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在眼前的白皙手背上落下克制的一吻。
桑觉眨眨眼,脸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反正脸就是红了。
他小声道:“有点痒。”
霍延己捏了把他的手:“饿了吗?我让人送饭。”
桑觉:“还好的。”
嘴上说着还好,身体却很诚实地点着头。
霍延己侧身拿起摘掉的通讯器,联系下属。直到他挂断,小恶龙还盯着自己的手背。
霍延己问:“怎么了?”
桑觉抬头,赤诚道:“我想要你再亲一下。”
霍延己微顿。
他摩挲桑觉的后颈,压向自己,本来对着嘴唇,却在中途移动位置,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停了足足十秒。
桑觉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薄红,耳根脖子也没落下,跟被定身了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霍延己。
霍延己故意问:“热了?”
桑觉道:“是皮肤自己要发烫的,不是我。”
霍延己道:“这说明刚刚你的身体在释放大量肾上腺素。”
桑觉不解:“这是什么?”
“书还是要多看。”霍延己道,“因为刚刚的举动让你的交感神经感到兴奋,从而刺激到肾上腺素的分泌,导致血管扩张,皮肤泛红。”
太专业了,桑觉不懂。
他只知道霍延己刚刚亲了他,虽然是额头。
桑觉问:“你不亲嘴巴,是怕被我污染吗?”
动物界中是没有亲吻这一说法的,从前母星实验室那两只叫亚当夏娃的猫咪伴侣,也最多会嗅嗅对方的鼻息,给对方舔舔脸上的毛。
但人类不一样,人类很喜欢用亲吻表达爱意。
不过在确定自己百分百没有污染性之前,霍延己不能冒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霍延己唤道:“桑觉……”
桑觉打断他,说:“你以后要对我好。”
霍延己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跨度:“我之前对你不好?”
桑觉想了想:“大多数时候是好的——但以后要一直好。”
霍延己挑了下眉,不知道那不好的少部分时候是指什么。
他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亲了一个人……”桑觉及时改口,“不能亲了一条龙,又对龙不好。”
这会让龙苦恼。
“苦恼什么?”霍延己问。
“苦恼要不要吃掉你。”桑觉露出尖尖的牙齿,凶狠威胁。
霍延己扬起下巴,任他叼住喉结。
桑觉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下,含糊地天真道:“你每次都不弄自己,会爆炸吗?”
霍延己:“……”
其实霍延己很忙,解散监管者组织不是宣布一下就完事了,相反,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例如具体的改革政策得落实,监管者们的具体调动和往后计划得安排好,启用新的维持秩序的安全部门,甚至各项法条都要有所变动。
这都是他要处理的事。
但这会儿,他不太想理会外界的喧嚣。
他按下桑觉柔韧的腰,直至没有一丝缝隙,低声道:“我的手用腻了,用你的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