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所有的声音沉寂,除了那暗中行动之人,寻常人等皆已歇下。
而此刻,暖香阁中,有极细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李四九听着,心中默数这人数,然后把身上的银针给拔了,起身藏到暗处。
楼下,从一楼,到二楼,黑衣蒙面人拿出小竹筒,对着每间厢房吹迷烟。
他们受了指令,要找到那偷听苏明渊和瑛姑说话之人。
任何地方都不可放过。
暖香阁,亦是。
迷烟袅袅进屋,里面本便歇息的人睡的更是沉。
他们悄声打开门进去,吹开火折子看躺在床上之人。
他们虽不知晓那偷听之人的容貌,但那人的身形,大概年纪瑛姑已与他们说。
所以但凡看见相似的,他们都不会放过。
“那些人都送走了?”楼下内院一间厢房,姁娘问站在身前的男子。
“按照您的吩咐,都送出去了。”
姁娘点头:“那些账簿,往来之人的信件,可尽数烧毁?”
“皆已烧毁,您放心。”
姁娘再次点头。
她两手交紧,眼中思绪不断的动,心中亦是愈发紧。
老爷突然来此,还知晓了主子所做之事,现下要全部了结,而这话还被人听了去,这定然是哪里出了错。
此事若处理不当,她怕是小命难保。
想着姁娘便心中焦急不安,抑制不住的在厢房里来回走动,不断的想着自己还有哪里错漏的,万万不可让人抓住了把柄。
突然,她脑子里划过一道光。
对了!
她一瞬停住,眼睛看着外面夜色,眼里生出极大的亮光。
她当即转身去到书案,拿过毛笔宣纸,便在纸上勾勒起来。
今夜那小公子,一身书生气,却不文弱,自有一股气定闲神。
瞧那公子身形细挑,眉眼清澈干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寻常男子未有的放心,安稳。
她们主子喜欢男子,尤其是有书卷气,不怯弱,有胆识的男子。
但这一年多来,她们为主子寻了许多男子,皆入不了主子的心。
想来那些男子不是空有其表,便是懦弱之辈。
主子玩玩也就罢了,真正能让主子心满意足的,未有。
但今夜这小公子,与她以往寻的男子极不同。
虽然都是书生,有学识,但就是不一样,说不出的感觉。
她觉得,她们主子定然欢喜。
虽然这小公子身份可能不一般,但她还是想试试,如若这公子有极好的家世,那跟她们主子不是更配?
说不定,因为这小公子,她们主子就不再找各种男子了?
只是,一开始她有些犹豫,不敢这般做。
但刚刚她想及今夜之事,如若她为主子寻得了心满意足之人,那是否可保的一条命?
虽说她现下是安全之身,但老爷的手段,她必须为自己求道护身符。
而这护身符,也就只有主子了。
姁娘心中打定主意,未有多久,一张画卷便落在书案上。
她看着画卷上的人,嘴角微勾,对男子说:“把此画连夜给主子送去。”
把画卷好,姁娘把画卷交给男子。
“是。”
“快马加鞭,万万耽搁不得。”
“小的明白。”
男子极快离开,姁娘看外面天色,出声:“来人!”
“姁娘。”
一婢女进来。
姁娘眼睛微眯:“把小月叫来。”
“是。”
李四九藏在暗处,她听着楼下的动静,当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握在掌心,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看来苏明渊已然怀疑了暖香阁。
他还真是一点未变。
李四九不敢放松警惕,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危险她已然做好打算。
她不会轻举妄动,亦不会慌乱失措。
退路,她已找好。
黑衣人有十几人,从两边的楼梯上来,他们相当小心,谨慎,一步步走的极轻,极慢,不敢惊动半分。
而就在他们踏上三楼的木地板时,只听:砰!
夜色中,突然炸起一朵烟花,这响亮的声音让黑衣人都愣了。
同时,李四九也愣了。
烟花?
这是何人发的信号?
李四九当即看窗外。
窗户她一直未关,从这里看向窗外,能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景物。
而恰好的,她看见远处那眨眼即逝的绚烂烟火。
李四九眨眼,这什么情况?
咚咚咚!
极快的脚步声离开,而这声音明显比之前大了。
显然,黑衣人不在乎这里的动静了。
他们要去那烟花之处!
李四九看房门,听着那脚步声不过几息便消失,然后彻底不见。
她懵了懵,疑惑,这是哪里出事了?
听着暖香阁恢复寂静,李四九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看窗外夜色,只见那高低错落的房屋上,黑衣人朝前飞去。
速度极快。
人不少。
这一朵烟花让所有黑衣人都往那处去了。
难道,这信号是苏明渊的人的信号?
李四九倒不觉得这信号跟她有关系,只觉她运气不错,恰好的苏明渊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毕竟今夜她听得之事,定然是一个雷。
不然苏明渊不会让人了结。
而现下这雷恰好就炸了。
她呢,就跟着沾了点运气,不会有危险了。
至少,暂时的。
李四九便要回到床上躺下,好好的睡一觉。
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而且她猜,那姁娘还未怀疑到她身上。
她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
李四九拿过被子盖上,闭眼便要放心的睡过去,可此时,两道脚步声微快的传来。
李四九蹙眉,还未消停?
她仔细听这脚步声,很快,她嘴角一勾,闭眼。
姁娘和小月极快的上楼,她边上楼边小声问小月:“他们迷烟皆用了?”
“应是皆用了,不然不会未有动静。”
姁娘有些不确定:“每一间厢房都用了?”
小月这下蹙眉了:“这个……奴婢不知。”
姁娘听她这回答,未再问了,那些人都是老爷的人,她知晓他们去了每一间厢房找人,她倒是不担心。
能找到那最好,找不到她也无法。
但刚刚听见了烟花,而那些人也都极快离开。
正好她趁这个时候把那人送去俞州。
主子现下就在俞州。
让主子瞧瞧。
主子满意那最好,不满意也不会说她什么,反而会愈发信任她。
在这般时候,她还送男子过去,主子定然会明白她的衷心。
而此事断不能让老爷发现,如若发现那便麻烦了。
两人来到三楼,脚步放轻了。
姁娘看前方李四九所在的厢房,对小月示意。
小月明白,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竹筒,轻手轻脚的来到李四九房门外,拿着小竹筒把窗纸戳破,对着里面吹。
两人等了一会,待确定里面的人已然被迷烟所迷晕,不会再醒来时,轻声推开门进去。
厢房里未有灯火,但窗户开着,外面小镇上挂着灯笼的光照进来,虽不能把厢房照亮,却也能大概的看清这里面的陈设,不至于漆黑一片。
小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开,厢房里明亮,一切清晰。
姁娘立刻往床前去。
床幔关拢,里面的人看不到,只能隐约看见被子的形状。
似乎里面的人睡的正沉。
她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也并不知晓自己已中迷烟。
姁娘有些紧张,原本是要直接撩开床幔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的,谨慎的一点点揭开床幔。
而随着床幔揭开,床上的被子落进眼里,姁娘愣了。
“这……这是……”
小月就在姁娘身旁,随着姁娘把床幔揭开,她也跟着看过去。
可床上除了掀开的被子,里面未有人。
一点人影都见不着。
小月嘴张开,看着这床,不可思议,震惊至极。
姁娘完全反应不过来。
就好似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下来,她都抓住了,很大很大的一个。
可就在她要咬一口的时候,这馅饼没了。
这让她难以相信。
“姁娘,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了半天,就这出这么几个字,小月脸都白了。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般没了,这可是要命的!
姁娘抓紧床幔,脸色青了白,白了红,红了紫,那是变了又变,沉声:“你确定,那小公子住的是此间厢房?”
姁娘厉视小月,眼中尽是杀气。
小月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姁娘,就是此间!”
“小月未有记错,亦不敢欺瞒!”
说完,小月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身子颤抖。
姁娘看着她,眼中神色在翻滚,心中思绪更是极快的动。
到此时,她想起来,是她安排的那小公子在这间厢房,未有错。..
那人呢?
人去何处了?
她厉眼看四周,看李四九是否在这厢房里的别处,可厢房就这般大,一眼就能看尽。
这里面未有那小公子的人。
难道……那小公子被老爷的人带走了?
夜无声,那一声烟花后,一切便都恢复到原有的寂静。
此时此刻,李四九藏身于厢房外的围栏下,听着厢房内的声音,她嘴角愉悦的勾了起来。
本来她是打算明日大摇大摆的从暖香阁走出去的,但听见姁娘和小月的脚步声后,她便改了主意。
她不明日离开,而是今夜离开。
她相信,今夜离开,反而会走的干净。
李四九手一松,往另一边的围栏飞去。
从那边走,是暗巷,更能掩人耳目。
只是,突然的,一道黑影从她视线里划过,极快。
李四九心里一紧,当即翻身上楼,正巧的,一间厢房的窗户开着。
她未有多想,立刻闪身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