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琵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李四九听完琵琶,睁开眼睛。
那姑娘起身屈膝,抱着琵琶离开。
到此时,李四九也起身。
忽的,她感觉到什么,脚步停下。
她看人来说,还是一瞬便听见。
时辰不早,许多客人皆已离开,只留下零星的几个吃醉酒被搀扶着出去,抑或回房的客人。
以及,这里的小厮,婢女。
李四九收回目光,视线转过,扇着折扇往楼下去。
她不慌不忙的,好似未听见那声音。
那空中间逐渐生出的紧张他们似乎未曾察觉。
李四九来到楼下,闲庭漫步的往外面大门去。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小公子~”
李四九听见这声音,眼睛一动,脚步停下,看过去。
姁娘扭着身子,笑呵呵的快步而来:“公子曲子是听完了?”
李四九点头:“可不,听了一曲殇离,又听了一曲夜莺,满足了。”
听李四九准确的报出曲名,姁娘眼底划过一抹惊色:“看来公子是爱曲之人呢。”
李四九扬唇:“好曲自然是爱的,何人不爱呢?”
“这倒是,不知公子住的可远,如若远,可暂且在此处歇息,待明日一早,我们暖香阁还有笛音。”
“笛?”
李四九挑眉,讶异了。
“是呢,这笛的曲子乃是南国前朝文人大儒何亼所作,我暖香阁为了得到这曲谱,可是废了不少心力,小公子既这般爱曲,不防留下来明日一早听听,看是否如传言中一般无二。”
“何亼老先生?当真?”
“我最喜欢的老先生便何亼老先生,他所做的曲,那更是心向往之。”
“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那首《东来》,当真是极好啊。”..
“奈何……”
李四九声音止住,面上露出遗憾。
姁娘一直看着李四九,看她神色,现下见她这般模样,听她说出《东来》,心中是愈发有数。
“看来公子是博学多才之人,既然公子这般喜欢何亼老先生的曲子,便留在此处,明日听了那曲子再回去亦不迟。”
“好!”
“有这般好的机会,我定然是不会错过的!”
李四九当即收了折扇,面上无比高兴。
“呵呵,那公子楼上请。”
姁娘领着李四九到三楼一间上等厢房:“公子,今夜你便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我便来叫您。”
“好。”
李四九从袖中掏出一五十两的银锭:“劳烦了。”
姁娘看这银锭,虽说来此之人都不是穷苦之人,出手也都是大方,但如李四九这般懂的,倒也不多。
姁娘接过银锭,屈膝:“公子稍等,热水即刻给您送来。”
房门合上,姁娘站在门外,她看手中银锭,再看这合上的房门,心中思量,下了楼。
李四九坐在圆凳上,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边喝边听着那脚步声走远。
这厢房里未放熏香,应是还在试探她。
而这试探,她未猜错的话,是在试探她是何人,看是否合她主子的眼。
从姁娘看她第一眼开始,那如在打量一个商品,货物的目光,她便已察觉。
而结合今夜所见所闻,不出意外。
姁娘想把她迷晕给她主子——苏绯衣。
李四九转动着茶杯,微微眯眼。
这苏绯衣,现如今成了女魔头了?
夜深,之前还满是靡靡之音的暖香阁安静了。
那一盏盏明亮的灯火也逐渐熄灭。
客人歇下,小厮奴婢也跟着停歇。
暖香阁安静下来。
此时,在三楼的一拐角尽头,靠里的,隐在暗夜中的一间厢房。
这里面还燃着烛火,不多,只余一盏。
晕黄的灯光把这里照亮,透着一丝朦胧。
屏风后,龙珏穿上单衣,系好袋子。
他如墨的黑发顺直垂下,不似平日里的尽束,这般的他让他身上的清冷之气都消减不少。
他要歇息了。
忽然,一人来到屏风后,单膝跪地:“苏明渊来了玉苑楼,让人把玉苑楼,暖香阁背地里的勾当给停了,而这话让人给听了去。”
“现下他们正在全力追拿此人。”
龙珏系袋子的手停顿。
他侧眸,看着屏风外的人:“何人?”
“暂未得知,只知是一年轻男子,因为蒙面,暂未有人见得其容颜,但得到消息说那人受了伤。”
龙珏眸微动,看着窗外夜色:“受伤……”
“是,被苏明渊所伤,应是跑不远。”
他指尖轻动,指腹摩擦,几息后,收回视线,落在外面跪着的人身上:“查。”
“是!”
李四九的卧房很快便被人敲响:“公子,热水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
门咯吱打开,小月领着几个小厮进来。
小厮一人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里面都是热水。
“倒进浴桶。”
小月吩咐,视线落在李四九身上。
此时李四九未坐在桌前的圆凳上,也未躺到床上,而是坐在屏风后的一方琴案后。
那里放着一把瑶琴。
此时她在拨动琴弦。
她指尖微勾,一道浅浅的音便漫出。
虽只是一个音,但对于懂琴曲的人来说,一听便知这指法。
娴熟至极,且棋艺高超!
小月眼里划过一抹惊色。
但她未有言语,只是看着。
李四九拨了几个音,不是什么曲,就是随意的拨动。
但虽是随意,却一听就极为好听。
小月眼中惊色是愈发浓烈,甚至眼睛都睁大了。
这琴音,怕是她们这暖香阁的抚琴姑娘都不及。
而此时,一布置极好的雅间。
一柔美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把发上的钗环摘下。
听见这传来的琴音,她神色一凛,动作停顿了。
这琴音……她曾在俞州一山间听过。
这……
她手当即收回,起身:“来人!”
一婢女急急进来:“姑娘。”
抚琴看着婢女:“去看看,是何人在弹琴。”
“是。”
婢女赶忙离开,抚琴站在那,闭眼听那琴音。
这琴音是一下一下的拨动,未连成线,而那次她在俞州听见的琴音,是一整首曲子。
极为好听。
亦是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那曲子流畅,听之如高山流水,似入画境。
她听的都忘记了要去寻是何人,等她反应过来之时,那琴音不见,人亦不见。
她未曾看见是何人弹琴,是男是女。
她在琴技上造诣颇高,但凡她听过之曲定然会记住。
可唯独那一次,她记不住,准确的说。
她记不全。
等她把曲调写下来,却如何写都如何不对。
自那以后,她一直在留意这曲子。
可就那一次,她便未曾再听得。
寻遍了云深大陆,也不曾有这般曲子。
未曾想,今夜她会听见。
即便是单单的几个音,她也听得出来,甚至能确定,便是那人!
那指法,余音,和那日所听,一模一样!
忍不住的,抚琴坐到梳妆台前,把自己重新整理一番,蒙上面纱,快步出了去。
她要去看看,那人是男是女。
此时,另一边。
龙珏躺到了床上,盖上被子。
他眼眸阖上。
随着他眸子阖上,卧房里的那一盏烛火熄灭。
但是,烛火刚熄灭,琴音便入耳。
他睁开眸子,听这琴音。
一下,一下,浅浅拨动,一个音一个音的漫出。
这曲调不稀奇,但是,这拨出来的音,浅如入夜,深如进渊。
每一个音都极有韵味,就好似一个音一个故事。
道尽这世间一切。
这般琴技,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他坐了起来,听这琴音传来之处,眼眸凝着前方。
琴音是从前方而来,离他不远。
水全部倒进浴桶,小月屈膝:“公子,热水已好,您现下便可洗漱。”
李四九还在拨动琴弦,有一下没一下的。
随性极了。
她似乎未听见小月的声音,一心感受这琴弦,看是上层否。
小月见李四九那般专注,不再说,轻声离开。
那几个小厮也提着桶离开。
厢房里安静。
李四九原本是想弹一下琴,愈发让人想不到她是刺客。
但这一摸到琴,她就有些手痒了。
有段时日未弹了,而这瑶琴质量不错,弹起来也确实可以。
忍不住的多弹了几下。
而她却不知自己这浅浅的弹几下,惊了多少人。
喉间微痒,腥甜上涌。
李四九蹙眉,收了手。
她现下这身子,可不适合有这般闲情雅致。
从怀里掏出瓷瓶倒了颗药丸咽下,她盘腿调息。
这小镇不大,苏明渊要找一个人,不难。
她现下这身子,不能去药铺,也不能有任何异样。
只能暂且这般。
待会等晚些,再施针,撑几日倒也是未有问题的。
远远的,脚步声传来,一会停,一会走。
似在找着什么。
李四九蹙眉,睁开眼睛。
这又是何人?
“刚刚听就是这边,怎现下未有琴音了?”
女子的声音传来,李四九听到了,心中明了。
她闭眼,继续调息。
外面那女子站了会后便离开了。
毕竟她也不好每个卧房去敲。
李四九听着女子走远,又调息了一会,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她身子稍好,起身去沐浴。
夜愈发深,子时到。
整个小镇都静寂下来。
而此时,暗处中的人也愈发活跃起来。
他们在小镇各处穿梭,找寻着李四九的踪迹。
李四九听着夜色中的动静,坐在床上给自己施针。
房内的灯火已熄,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时间无声走过,丑时,李四九眼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