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重臣低声聊着天出去了,谢长清没走。
他不仅没走,还又重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眼泪鼻涕地就要哀求:“还请郡主口下超生……”
“你少来。”黛玉直接截断,“没的为了给你个混账小猴儿遮掩错处,我却要蒙骗我家世叔!
“更遑论欺瞒陛下!那是什么罪过,你既是卢长庆的兄弟,必定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既然有胆子胡掰,就撑起胆子来承认,别带累了我!”
谢长清急得满脑门冒汗,连连叩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黛玉这才缓了口气:“哦?你知错了?那你错哪儿了?”
谢长清战战兢兢:“奴婢不该信口开河,只顾眼前,不顾大局……”
“嗯?!”黛玉挑眉,惊讶地看着他,“你再想想,想好了说!”
小红在旁,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察觉,也看了看她。
小红便再看着谢长清,轻声道:“小谢公公真是厉害,还懂大局,比主子都厉害……”
谢长清一个激灵,结结实实一个头磕在地上,砰地一声:“奴婢这回真知道错了!
“奴婢不该得了主子吩咐后还自作主张!奴婢忘了自已的身份了!奴婢该死!”
一口一个奴婢。
这才是真知道了。
黛玉冷笑一声,把话说透:“你是陶监的徒孙,是卢长庆的兄弟。看在这个份儿上,我提醒你这一回。
“攀上了三皇子,你小谢公公的身价的确水涨船高。
“可这也只能说明,你越过你师祖和内务府,给自已寻了个好去处,真是好出息本事!
“这也就罢了。
“可若因此,你就觉得自已机灵、能干、了不起,竟然以一个区区内侍的身份,曲解主子的意图,随意干涉朝政——
“小谢公公,你可就离死不远了!”
大冷天,谢长清的后背瞬间汗透!
“你别以为卢长庆的做派谁都能来。”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好卢长庆、给他底气的从来不是陶监。
“他算哪路的神仙,就以为能自已巴结到陶监门下了?
“他那是因为格外熟悉朝廷内外律令,所以入了陛下的眼!是陛下在给他撑腰!
“你想张狂,就先在陛下跟前挂上号,让陛下宽宏放纵你,你再胡闹不迟!”
“奴婢不敢!奴婢蠢钝,没有卢长庆的本事!”谢长清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黛玉再哼一声:“你最好没有!”
见敲打得差不多,黛玉这才略略放松,胳膊支在了凭几上,指着门让他滚:
“既攀上了三皇子,还不好生过去伺候?还等着皇子殿下来请你不成!?”
谢长清愣了一愣,有些麻木地又磕了头,爬起来垂手退出。
看着他真要茫然离去,楚刈一把抓住他,示意他别慌,慢一步看。
果然,两三个呼吸后,小红跟了出来。
见谢长清朝着自已忙不迭作揖,侧身避开,含笑道:“小谢公公今儿辛苦了。
“刚才回话,小谢公公虽然一直低着头,郡主还是瞧见了——
“这两颗门牙,是被叛军打掉的?”
谢长清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尴尬地支支吾吾。
小红伸手递了个荷包过去,笑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暂且顾不上。
“明儿安稳了,去找孟姑姑瞧瞧。我记得姑姑有一位师叔专门给人看牙的。”
谢长清垂着头道谢,却不肯收那荷包。
小红顿时不悦:“怎么着?这还记恨郡主了?!”
谢长清都快哭了,苦着脸作揖:“我先前是得意忘形了。若没有郡主敲打,怕是要闯下大祸!
“今儿一早这一遭,三皇子想必真会叫了我过去服侍。
“我闯祸么,自已死也是活该。
“可若是因此连累了三皇子,那我可是万死莫赎!”
小红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果然机灵。这一道想透了,你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
说着,硬把荷包塞进他手里,又压低了声音提点一句,“你没了门牙,形象不佳,赐宴是可以不去的!”
这就能摘出来了!
谢长清眼睛一亮,连连作揖、恳切道谢,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
把这最后一点尾巴收完,黛玉终于撑不住,吩咐拆头更衣,且免去午饭,倒头就睡。
——晨起回宫后虽然想要补觉,实则却只躺了半个时辰便躺不住了。
终于大事落定,她这才放了心,疲惫感潮水一样涌上来,困乏不堪。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末,还是被饿醒的。
可一俟她睁开眼睛,小红便带着一丝焦灼附耳过来:“陛下已经进宫了!
“刚才着人来问,知道您累极眼睡了,不让叫您起来。
“大宴上三皇子果然把西北、西南诸蕃都阴阳了一顿,西南忍了,西北翻了脸。
“陛下进宫就问此事,听说竟只是把西北诸蕃逐出麟德殿,十分不悦——
“刚才派了冯老将军亲自出去,让把那几个顶撞三皇子的正使脑袋砍了,让副使带回去!
“……只怕是,真要打仗了!”
黛玉慢慢地坐了起来,穿好衣衫,听完此事,扯一扯嘴角,轻轻叹息,道:
“去问问陛下现在何处,何时有空。我去把金牌还了,差事卸了,咱们回延嘉殿。”
听到她这个态度,小红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痛快地答应:
“奴婢这就让楚刈出去打听。”
待黛玉收拾完毕,楚刈也回来禀报:“陛下现在宣政殿。刚梳洗完毕,正要宣东王等人问事。
“陶监说,让郡主迟半个时辰再去。”
黛玉答应下来,摸摸肚子,决定先把五脏庙祭了,便命传午饭,又顺口道:
“陛下一路跑回来,可也没用午饭罢?
“这个时候了,让御膳省些事,我吃素面。若是陛下也没吃,那就给陛下和陶监也各送一碗过去。”
晴雯应声而去。
过了一时,直接端了面进来,放在黛玉面前,深深低着头:“陛下那边也送过去了。
“郡主快些吃罢,别凉了。”
然后便向后两步,躲在了角落里。
黛玉没发现她的异样,又惦记过会儿就要去宣政殿见驾,便专心吃面。
待她吃面喝汤,饱了肚、漱了口、洗了手。
晴雯这才双目赤红,哽咽着噗通跪了下去:“禀主子,因长安驿遇刺,太子伤重,不治,已然薨了……
“还有咱们家大小姐,贵妃娘娘,因贾府涉及案情,太上太后震怒,赐了白绫……”
黛玉脸色煞白,腾地站起:“什么!?那,那义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