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晴雯雪雁一人一个揽定了两个孩子,小红紧紧地守在黛玉身边,楚刈带着内侍们密密实实地挡在门外。
整个东配殿,如临大敌。
“放心吧。”黛玉自已倒是轻松得很,还有心情在点心盘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一块奶糕递给懵懂无知的巧姐儿。
然后看着晴雯紧张的样子,莞尔一笑:“陛下的大旗好用得很。
“长安驿的事儿,明摆着是忠顺王和愉王互相利用。那边的消息他们必定比咱们知道得迟不了一时半刻。
“就连陛下出京后,他们都不敢立即动作,扣留太后和一众妃嫔,令陛下首尾难顾。
“甚至待陛下和太后都离开了,他们也只是慢慢试探东王和冯老将军手里的实力,磨蹭到今天才在大殿逼宫。”
说到这里,黛玉嗤笑了一声,“太上和陛下都不在眼前,也不知道他二人这逼宫,到底是想把威风耍给谁看?”
若说不紧张,满屋子里,也许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紧张。
连一向拿得住的小红,都不禁腿肚子发软,无力地自嘲:
“咱们不都是话本子看多了么?
“哪一朝哪一代的谋逆没个莫名由头,不死几个倒霉垫背的?
“愉王和忠顺王又是两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胡乱杀人,反正有对方可以背锅……”
“快打住吧!”晴雯脸都青了,“你越说我越害怕!
“宫里的乱军逆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全肃清了?再让你这乌鸦嘴给招过来!”
小红忙拍着胸口偏了头朝地上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两个丫头这样紧张,倒把黛玉逗得笑,话锋一转,且逗孩子去:
“兰哥儿,晨起你也瞧见冯家爷爷了,你觉得让他给你当师父怎么样?”
贾兰是探春正经的嫡亲侄儿,探春又是冯唐已经定下来了的儿媳,论辈分,贾兰还真要叫冯唐一声“爷爷”。
若拜了师父,岂不乱了套?
自幼便让李纨教的小大人一般的贾兰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才摇头道:
“冯爷爷跟我隔着辈分也就算了;
“我还是怕他老人家会因为咱们家败落,我又年幼,反而对我下不得狠手。
“我听珍大伯伯提过,习武之事,越早越好,师父越狠徒弟越成才。
“我如今已经八岁,习武本就晚了。冯爷爷若再舍不得,我是练不出来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如此冷静、计算得如此清楚。
便是黛玉,都哑然失笑:“好兰哥儿,脑子够快的。”
但这样的小孩子逗起来没意思。
黛玉便转向巧姐儿:“那巧姐儿觉得冯爷爷怎么样?”
“冯爷爷很厉害!”巧姐儿的两只大眼放着光,小手也跟着舞舞扎扎,“他就这样,这样,又这样!
“那个拿刀的就被他砍倒啦!
“冯爷爷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巧姐儿想了半天,才勉强挑出来一个人比拟一下,“比我爹爹打平儿姐姐的时候还厉害!”
众人都被这一句破了功!
晴雯更是抬手便捂住了眼睛,一声呻吟:“奴婢的巧姐儿啊……
“若是冯老将军听见这句话,怕不得要气得吐了血?!”
巧姐儿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嗫嚅着不知该怎么答话。
黛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把巧姐儿拉到自已怀里,摸着头安抚道:
“姐儿自幼养在深闺,哪里见过真正会功夫的男人在她面前出手较量?
“便是我,若非去了一趟江南,也是没机会见识什么叫马上步下、文武全才的。
“当着姐儿的面儿动手的,可不就只有她那个不着调的爹了?”
说着又忍不住哼道,“只是琏二爷好本事,拳头竟往妇孺头上挥罢了!”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贾府上,又小声地议论起来贾母等人。
黛玉心里也有些惦记:“下晌街上安静了,问问家里的情形去。”
众人莫名看着她。
黛玉茫然:“怎么了?”
小红小心地问:“您刚才不是看了飞鸽传书,告诉谢长清陛下上午就能回宫么?”
若是昭明帝回来,看见这一团乱局,必要大开杀戒。街上怎么会安静?
自已等人又怎能在风口浪尖上出宫,“勾连罪臣”这等罪名,岂不是正好凑上去让人到昭明帝跟前告状?
黛玉哦了一声,看一眼被自已始终放在手边的小小纸条,若无其事:“我忘了。”
就这样闲闲淡淡地说着话,外头有人叩门,楚刈出去了一趟,折身回来,进殿禀报:
“含元殿已经散了。
“敦王、东王和曹大人送了三皇子回宫。
“说是要找冯老将军碰个面,看看陛下回来怎么回禀这几日情形才好。
“让人来跟郡主说一声。
“另外,金牌璧还。”
双手呈了金牌上来。
黛玉一只手接过,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抬头看向楚刈:“你让人跟他们四位说一声:
“陶大监的飞鸽传书在我这里。
“再,把谢长清也叫过来。”
弯一弯嘴角,忍不住咬牙哼了一声,“真是卢长庆的好兄弟!”
众人眨眨眼,不明所以。
楚刈忽然想到黛玉说过的“卢长庆不怕事”,心里轻轻一跳,忙出去命人去传话。
不过一刻,敦、东、曹、冯四位都赶了来,谢长清也跟在他们后头,却磨磨蹭蹭。
两个孩子被带了下去。
黛玉端端正正坐在东配殿跟他们见面。
稍一见礼,黛玉也不废话,直接把那纸条递了出去:
“谢长清是陶监的徒孙,所以才能不动声色地接了这传书。
“我看后,觉得这里的东西,可以模糊一些,所以才让谢长清过去传了……”
敦王眼睛盯着那纸条,不等她说完,已经颤着声音怪叫起来:“我的老天爷啊!
“午时?!不是卯时?!
“也,也就是说,皇上,皇上得至少未时,才能回得来?!”
曹讽的双臂顿时便是一抖!
唯有东王,高高挑起一条眉毛,看向谢长清:“好小子,扯谎扯得那么激昂兴奋,连本王都没起疑心!”
谢长清满脸陪笑,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还只有一千人……”敦王看着那纸条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便没这一千人,京城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东王摆摆手,“京畿大营有恪谨家那小子在,不会乱的。
“到时候直接从京畿大营打总儿调人,多少还不是咱们是说了就得?
“兵不厌诈嘛!
“小意思!”
黛玉这时候才松了口气,笑吟吟地跟着点头:“东王说的是。”
冯唐满面莫名:“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