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得了陶行简低声禀报,沉吟片刻,摇头轻声道:
“这却不行。太上这样爱重他,年间怕是要宣他去太极宫的。
“你让他不要急,索性在京跟着智通悄悄查一查四王八公,待过完十五再走。”
陶行简轻声道:“郡主托了他,他没查到底,心里正不甘呢。如今端倪送到眼前,怕是坐不住呢。”
“坐不住也得坐住!他当自已是神仙呢?那几位都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哪儿有这么容易就能被他查干净?”
昭明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太上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便叫了他问:“怎么了?”
昭明帝忙苦笑着编:“匡如嫌他庶母烦。听说这两天天天逼着他相看,甚至要把庶母娘家外甥女塞了房里……
“匡如一恼,刚才跟陶行简说,要初二就回江宁。
“我这正拦着呢。”
太上一愣,这才想起曹谕乃是家中的庶幼子,蹙蹙眉,低声咕哝:“倒忘了他这个出身……”
昭明帝挑眉:“父皇也想给他相看?”
太上再靠他近些,小声道:“我还打算这几天去你太后宫里多坐坐,多看看各家带进宫来拜年的小姑娘们呢!
“只是他若是有个不省事的亲姨娘,日后的相处是大麻烦,只恐好人家都舍不得女儿过去。”
“匡如才二十出头,这倒也不至于很急。”昭明帝来了兴致,偏身离着太上更近,轻声问道,“其实我瞧着鸿昌性情不错,您看呢?”
“鸿昌倒的确很好。”太上犹豫片刻,咬着牙摇了摇头,低声道,“但是宗室的好孩子,得留一留,看看需不需和亲……”
昭明帝沉默了下去。
“我知道,你前儿吓唬通宜她们,说孩子们要预备和亲。
“可那几个草包,哪怕真去了,不是让人家算计死,就是给咱们惹祸。
“和亲不是只送个女人过去。这个女人得顶上事儿才行。
“若是这么算,除了鸿昌,可真的就只有义敏和昭庆了。”太上紧紧地盯着皇帝。
昭明帝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义敏和昭庆不行!她们是母后看着走投无路才认在身边疼爱。
“我不能伤了母后的心。”
太上眼中闪过失望,但还是坐直了身子,轻轻叹了一声,才低声道:“这个可以再议。”
又振奋了一下,笑道,“至于匡如的亲事,就是你说的,他年纪还不大,也还可以再等等。
“明儿我在延嘉殿,专挑着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
“再过个三年,匡如必能升任知府了。到时候,他那个庶出的身份,也就无关紧要了。”
昭明帝勉强笑着称是。
一番互动被东王三人看在眼里。
东王低头思索。
西宁王却悄悄碰了碰南安王的胳膊,低声问他:“你家有适龄的么?十三四的,出色些的?”
南王皱眉,大不乐意:“那曹谕毕竟是个舞姬之子,根基太浅。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过去,吃都吃不到一处。”
说着,借着回头打量大殿其他人的机会,侧身在西王耳边嗤道,“那样穷酸,拿碗鸡髓笋怕都不认得!怎么过日子?!”
西宁王忍住笑,忙也低了头端酒来喝,但终究还是惋惜地低叹:“可惜,咱们几家都没有那么惊才绝艳的孩子了!”
南王哼一声:“二甲吊尾的进士,算得哪门子的惊才绝艳?!”
“你竟不知道么?”西王惊讶,忙悄声告诉他,“他本是状元的文章,可他那个谕字犯了愉王的忌讳,所以才刷了下去!
“太上和皇上都极宠爱他!吏部本来给的是个中县的主簿还是县尉我忘了。
“可一到江南,才华大展,又正碰上太上微服,直接擢了知县。
“如今这还没两个月,听说把甄家二十来年前那女儿的旧案给查清楚了!
“借着这个由头,太上就赏了同知,正五品!
“你听说过半年的进士一口气从白衣升到正五品的吗?这位哥儿就是!
“你不眼馋?我告诉我但凡有个未嫁的女儿,我抢把这个女婿抢回家!”
南王被他说得心动,琢磨了半天,低声道:“我只一个女儿,还定了亲了,过完年就过门。
“不过,我兄弟家有个小的,九月里刚及笄。她家先前说了一个,但退了。”
“这个好!”西王连忙搂了他的肩,低声给他出主意,“过了年,你让你兄弟一家子回祖籍去扫墓……”
东王斜了他二人一眼,又饮尽一杯酒,自已斟满。
下头愉王一系和曹讽等人早已战作一团,敦诚、恪谨两位亲王出来分解,愉王哪里肯听?
没奈何,两个人索性联袂来给太上和昭明帝敬酒。
他二位都不装看不见,他们可管个什么呢?
谁知下头不知何时,忠顺亲王也站了起来,口口声声给朝廷股肱敬酒,却挑了镇国公等人去喝。
这一来,一场混战。
太上看着,有些黯然,轻轻长叹。
紧接着他这一声叹,东平郡王长身而起:“臣在东海数载,算着都已经二十年没在京中过过年了。
“如今这些位,竟都不认得了。来来来,西宁、南安,你们也替我介绍介绍!”
拎了一壶酒,绰了个杯子,下了场。
身后还跟着两位各自也捧了酒的胖胖异姓王。
不多时,隔壁命妇一殿便都听说了。
太后拿手帕掩口,呵呵大笑:“东王号称千杯不倒。这是谁,做了什么,捅了马蜂窝?”
急命程倩去打听,必要听个齐头故事才罢休。
黛玉和探春在旁委婉相劝。
万皇后却笑着拦她二人:“既是太后想知道,便去问问也不打紧的。
“兴许,让太后这么一问,他们也反应过来,倒不会闹得太过火了呢?”
“娘娘所言甚是。”二人只得放弃。
一时程倩回来,把事情先后都说了一遍,待听说是从愉王一系灌曹谕的酒开始,太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冷哼一声,强行找了个借口:“哟呵!君前失仪若此么?”
太后立时指着自已桌上的葡萄酒,命程倩:“你拿过去,就说是我赏给东王的,让他放量喝!
“今儿他的酒,我给供了!”
竟拱起火来!
黛玉哭笑不得,忙拉了程倩:“程姑姑,话可得缓缓着说。”
“郡主放心!”程倩笑眯眯的,“郡主可还记得,前儿郡主和县主嘴馋,要了辽东的烧刀子尝,后来说那个酒不好喝的?
“奴婢把那个不好喝的酒从膳房要来,给那帮粗爷们儿去糟蹋去!”
这下子,连探春都把脸捂上了。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果然是延嘉殿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