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北王远走,曹谕回头笑着冲众人一拱手:“都歇着吧!早着呢!”
又打呵欠,“我也要回去补一觉。”
因吩咐留下的护卫们,“若有事便来喊我。”
施施然回去自己舱里睡大觉去了。
欧阳宝满脸呆滞,口中念念有词,听见北王说不必送,转身便往自己舱里去。
有人想拉他聊两句,立即被护卫们笑着拦住:
“欧阳大人正在头疼江阴县的案宗,您这会儿叫他,管保被他迁怒。又何必呢?”
众人听了,忙都躲远些。
这个欧阳贵卿,除了怕他亲娘,听王爷和廖长史的话,旁人那是一个面子都不给的。
哪怕得势如曹匡如,跟清醒着的欧阳贵卿打嘴仗,也讨不到太多好处。
自己等人,哪个是他的对手?
君不见邴梅林被他气得快吐血,王爷跟前也没敢告半个字的状么?!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楼船上安静得跟没人一样。
楼船下悄悄观察动静的冯紫英不由得大为诧异,回头问一直在此盯梢的禁卫:
“今日这船上主事的是哪个?昨天下晌不是吵得沸反盈天?连晚上都没消停?
“如何今天这样安静?北王不是走了么?他那长史也不在啊!”
禁卫笑着回禀:“新科进士,二甲吊尾的那个,曹讽大人的亲兄弟,叫曹谕。
“您忘了?那张嘴,在京里时就骂遍天下无敌手的?他搭上了北王,极得宠爱。
“如今北王又不在,谁不疯了,得罪他做什么?
“何况昨儿下晌和晚上吵闹的那个人,姓邴的,上午去了林家老宅对面酒楼坐地,没在船上。王不见王,吵不起来!”
冯紫英若有所思,忽然眼睛轻轻一眯,低声道:“你说,这姓曹的,若是陛下的人……”
禁卫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呆了半晌,方呵呵一声:“那北王这回,非掉坑里不可!”
两个人眼神交流,心领神会,嘿嘿一乐,往后撤身。
“京里的人谁不知道,我那好兄弟宝玉,满心满眼都是他这表妹。
“偏北王自视王爵,一边跟宝玉说亲道热,一边横刀夺爱,竟还要以昭庆郡主为妾!
“这实在不把我们这些人都放在眼里!
“如今既然昭庆郡主和曹谕要做局坑他,那我肯定,得帮他们这个忙!”
冯紫英狞笑一声,牙一咬,回手一巴掌拍在那禁卫的肩膀上,“回去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看在咱爷们儿的面子上,就千万别说!”
禁卫一抱拳:“别说您给了吩咐,就算您不给吩咐,就听这一路义敏县主一句半句忍不住带出来的意思,北王这事儿干得太不地道了!
“大家的祖上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过,谁爷爷谁爹不是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凭什么他就这么不拿人当人?!
“冯大哥放心,该怎么着,小弟都听您的!”
冯紫英满意地笑着,扯着这禁卫,低声说了几句,禁卫连连点头。
回到客栈,冯紫英进了院子,见太上和太后叫了个评弹过来听。
《义妖传》正说到法海一塔镇了白娘子,太后娘娘听得心酸落泪,连探春都不由得湿了眼眶。
便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转身又出来。
冯唐悄悄出门,问他情形如何。
冯紫英便挑挑拣拣地说了:“先去了一拨人去了太湖追昭庆,刚才北王也出去逛了,不知是不是就打算回了。
“船上剩的人都极安生,多数都回舱补觉了。我看那几个护卫在船下找了个棚子,凑着赌牌九呢。”
冯唐不由得皱眉:“北王竟肯放手?”
“兴许昨儿那一路追得太丢脸了,所以今儿不好意思亲自去了?”冯紫英试着替北静王找借口。
冯唐沉沉摇头:“北王一向外示宽柔,心地狭窄,睚眦必报,记仇得很。
“若是昨天被郡主耍弄了一大圈儿,心里必定十分怀恨。今天必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你令人跟着他没有?”
冯紫英忙道:“跟着的!去了四个,若有事,必来回报的!”
冯唐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但偷眼看看里头沉浸在评弹书传中不可自拔的老两口儿,叹口气,也只得暂时作罢。
因叮嘱儿子:“一定多加注意!万一有不妥,立即来报!”
冯紫英恭敬答应。
转过脸来跟那禁卫煞有介事地拉着胳膊叮咛:“一定盯紧了!万一有不妥,立即来报!”
禁卫忍着笑,答应了去了。
再说林黛玉。
连着两天都在坐车坐船,竟不大觉得累。午间用了太湖上的鱼虾,还饮了两杯女儿红。
还是孟姑姑不放心,一定令她裹厚实了,就在船上的舱里,让她歇了个午觉。
众人也跟着一起东倒西歪地打了个盹儿。
看看日头过了正午,湖上的风吹来凉意,孟姑姑立即叫醒了黛玉,要往回走。
这船被黛玉命停了桨、降了帆,两三个时辰,由风顺水地飘出去了几十里。
此刻赶紧正经起来,往苏州城的方向划去。
待回到岸上,回头再看太湖时,已然又是晚霞漫天,璀璨艳红。
晴雯忍不住笑道:“倒跟昨儿的景儿差不多呢!”
“可差远了!”雪雁看得满眼痴迷,“太湖多大啊!
“昨儿我看陈湖的时候,还觉得那水天相映的样子极震撼。
“今儿一看太湖,昨儿那湖便如个池塘一般了!
“姑娘,咱们明儿出海去罢?海上的晚霞,得多么远、多么深呢!”
林黛玉失笑,回手一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你这丫头,才两日便玩野了心了!
“我若说句好,怕不得你会子便真要坐了海船往广州去了!”
雪雁嘻嘻地笑:“不一定非要去广州。对面不远就是台湾,才收回来没几年。咱们去看看也好。
“或者就北上?咱们从天津府登岸,回京,也很顺当啊!”
孟姑姑哎哟哟地笑:“这真是玩野了。连天津府都惦记上了!”
几个人说笑着,等楚刈和林镜叫了马车过来,上了马车,慢慢回程。
一行人身后不远处,廖长史带着五六个护卫冷冷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