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新科进士,二甲,极好的名次。父亲是户部的一个主事。”
江永笑了笑,又往前一步,低声道,“这进士刚投了忠顺亲王。义敏县主的生辰八字,乃是这进士的投名状。”
黛玉沉了脸:“这进士叫什么?”
“许萼,字季卿。”
“极好!”黛玉高高抬着头,“这人现在什么官职?”
“正在候缺。原本陛下很看重,想让他进翰林院的,结果被人参了一本,说他狎妓,还有若干的诗词唱和为证。
“陛下便说他心志不坚,乃是读书太少,圣贤道理领悟不够所致。因此让他在家里闭门读书,至少一年。”
江永含笑,“不然,他也不会投到忠顺亲王那边去。”
二甲,名次好,狎妓,父亲在户部……
黛玉愣了一愣,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江永见她发呆,也笑了笑,低声道:“主子听着,像不像那六张画像里的,某一位?”
不就是昭明帝最为看重的那个!?说他会被留着日后辅佐太子的!..
黛玉张大了嘴,脑子里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失声道:“是陛下要算计……”
忠顺亲王?
赖太妃?
荣国府?
还是索性就是直接要算计太上皇?!
这个圈子绕的!
黛玉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几乎气得骂出声来!
这个坑人的皇帝!!!
“我在这里坐立不安,担心别人算计他。倒好,敢情是他把自己扯下水,以身为饵,算计旁人!
“呵呵!我还说错了,这不仅仅是算计旁人,这是连我和义敏,甚至太后娘娘,都算计了进去!
“真是枉费了太后娘娘和我,还一心当他是个仁义的好人呢!”
黛玉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咬牙抱怨一顿,喝命江永,“行了,出去!盯着孙绍祖!
“那个混账行子肯定还会被王子腾撺掇着做更多事情。你记着不要让他真的坏了义敏的名声便罢。”
江永笑着告退。
出了正院,江永这才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赶忙去了陶府。
老侯在自己屋里喝茶吃花生,见他一脸劫后余生的德行,不由得嘎嘎乐:“怎么样?挨骂了没?”
“我,没有。”江永一把夺了老侯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下去半壶水,才抹嘴往天上指,“主子,挨骂了。”
老侯眼睛大亮,凑过来:“小声告诉我,都怎么骂的?”
江永嘿嘿坏笑:“自然要告诉你,你还得往上报呢!”
与此同时,延嘉殿里,大致弄明白后半段是怎么回事的太上和太后在吵架。
“这义敏是真麻烦!就为了她这么一个不孝的闺女,看看赵家、钱家、贾家,谁家都不得安宁!”太上拍着桌子满面不耐烦。
太后叉着腰竖着眼睛反唇相讥:“得了吧!你少倒果为因!
“不是因为当年你管不住自己,弄了个什么姓赖的进宫,贾家能凭着这么点子阴私事,猖狂成这样?
“如今倒好,这么大年纪,还被人揪着这个小辫子,连你的万里江山都要给你踹一脚!
“我的义敏怎么了?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家,被人家这样利用!若因为这等事,果然毁了她的名声,你看我饶得了谁?”
越说越恼,气得一拍桌子,“程倩,去给我掌赖氏的嘴!十巴掌!”
太上刚要张嘴,太后接着骂道:“什么赖家、赵家、钱家,三家子奴才而已!
“贾家不敢随便动他们,不也因为那赖氏带进宫来的,恰好是那两姓的丫头?
“这赵、钱两个丫头,哪个是好的?!赵家那个,刚进宫就想爬先太子的床,不是被你亲自下令活活打死的?
“钱家这个倒是好,自己使心眼子躲进掖庭这么多年。出来了,不好好陪着她那赖太妃活到死;竟被人三言两语就骗着做出这等事、说出这等话来!”
太上成功地被她把怒气引到了胭脂身上,咬牙切齿:“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把她千刀万剐不可!”
“呵!我哪里是拦着你把这贱婢千刀万剐,我是要找找看,究竟是谁做出的布置,既恶心了义敏,又恶心了昭庆,还戏耍了一把皇帝和我!”
太后冷笑一声,“等查出来了,我要让这贱婢和那个人一起,都千刀万剐!”
昭明帝在宣政殿里打了个喷嚏。
陶行简忧心忡忡地凑过来:“您看,您到底还是着了风了!昨儿夜里就不该出去溜达!”
“天儿太好了。热了许久,终于凉快了。你不让我出门,怎么可能?”昭明帝揉了揉继续发痒的鼻子,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坐了下去。
“陛下,您还好吧?要不我还是传太医?”陶行简有些慌。
昭明帝嗯了一声,低下头,趴在了御案上:“不成,晕得厉害,扶我去躺一躺。”
卢长庆忙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过来,架着昭明帝去后头的寝殿里躺下。
见已经有小内侍飞跑出去请太医,便奓着胆子摸了一把昭明帝的脑门,顿时烫得手一哆嗦。
额上的汗瞬间下来,回头看向陶行简,拼命使眼色。
陶行简奇怪地上前,卢长庆指一指已经闭着眼几乎昏迷过去的昭明帝,张嘴做个口型:“高热!”
陶行简不信,忙伸手一探,也吓得一抖,瞬间头皮发麻,噗通跪倒。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恐惧,轻声在昭明帝耳边请醒:“陛下,陛下?”
昭明帝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陶行简松了口气,忙又放轻了呼吸,轻声道:“您高热起来了,奴婢先禀报谁?太后太上还是皇后娘娘?”
“高热?”昭明帝自己也怀疑。
陶行简忙道:“是。已经很烫手了。”
“我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冷。”昭明帝嘟囔一声,努力保持清明,想了想,道,“先告诉贾妃,然后禀报太后、太上,最后再跟皇后说。”
“贾妃?”陶行简一愣。
昭明帝艰难又模糊:“让她带……皇子来……东宫,等太上出发过来的时候再叫……”
支撑到这一句,终于再也安排不下去,晕了过去。
陶行简眼圈儿一红,神情复杂地站了起来。
一刻钟前,他刚接到外头传进来的黛玉的“抱怨”。正想着找个什么时机,给皇帝逗个趣儿。谁知皇帝就倒下了。
“丫头啊,他哪儿是算计你们,他是连自己都算计的人啊!当皇帝有什么好?这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