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文安侯林如海的独生爱女,我最心爱的一个小丫头。”
太后话音落下,众人一静。
林如海?
那不就是那位为了他的大祥礼,皇帝特地让殿中省大监陶行简全程观礼,甚至最后读了祭文祝语的那个?
追赐了列侯不说,还给了文安这样美的谥号,还对他留下的这个女儿多方照看,甚至夺了重臣的新家、赐还了林家的旧宅!
众人的目光妒羡交加、无比复杂地落在了林黛玉脸上。
于是众人都是一呆。
离得近的几个,更是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姑娘,也太美了!
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
身段袅娜,笑靥如酒。
端的便如仙女下凡,超逸淡雅,举世无双!
忽然有人便想起北静王前阵子挨打的事儿来,下意识偷眼看了看上首的北静王太妃和王妃,忍不住跟邻座啧啧称奇:
“这样的品格儿,连王妃都赶不上人家,还想纳成侧妃。要说这北静王是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寒碜……”、
“嘘!仔细人家听见,不要当场羞死!”
恪谨王妃早已经看呆了眼,下意识地便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忙陪笑着一拍手:
“要不怎么说太后好眼光呢!这林家姐儿我都看呆了!
“我家一儿一女,儿子就算了,女儿实在不成个样子,只知道吃!
“林姐儿,你若不嫌弃,可愿给我做个女儿?我也让你姐姐好生跟你学学,该怎么做个大家闺秀!”
太后呵呵地笑:“你快住嘴!我的宝贝,轮得到当你的女儿么?!错了辈分了不是?”
恪谨、敦诚、忠顺亲王等,都与昭明帝平辈。
恪谨王妃猛醒,忙拍了自己的嘴一下子:“哎哟!我一看这林姐儿,心里都不知该怎么爱才好了。就忘了这个!太后娘娘勿怪!”
太后下首第一座位上的中年宫装女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黛玉等三个人,目光终于从林黛玉身上转开。
只在妙玉的僧袍上停了一瞬便挪了开去,落到衣衫素淡的探春身上,眸中却寒意微闪,未语先笑:
“这位姐儿看着人品高洁,荆钗布裙的,这也是来给太上祝寿的?哪家的闺秀啊,这般寒素?”
接着她的话尾,太后也笑着问:“我也正要问,你们怎么没跟荣国府的老国公夫人一起来呢?我还以为你们得一早来排班,正心疼呢!”
太后这是……
黛玉一愣,但立即明白过来其中的重大意义,忙悄悄推了探春一把。
探春低着头,上前一步,不等贾府的人起身,自己先盈盈跪倒在太后面前,说道:
“回太后的话,民女已被荣国府贾氏除族。如今不住在荣府,也不姓贾了。”
殿中顿时一静。
贵妃娘娘前脚给一个妹妹赐了婚,后脚就给另一个妹妹除了族。
此事贾府虽然办得隐秘,但在京城勋贵圈子里,却已是人尽皆知。
若不是他家接二连三的丧事、去爵等等,只怕早就有人凑上去打听到底是出了何等大事,才能令贵妃娘娘对自己的亲妹子下了这般狠手!
如今这传遍京城的大故事儿竟然就要在眼前上戏,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就等着贾府和太后发话!
果然,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弯腰伸手,一把将探春拉起来,顺手便抱在了怀里。
转头在内命妇里找了一圈儿没看见贾元春,便直直地看向了贾母:“史老太太,你是疯了吗?!”
贾母这时已经颤颤巍巍地在史湘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却被太后这一句话噎得张口结舌。
太后接着盯着她问道:“这么好的姐儿,我都懊恼当初没能生一个。你竟除了她的族?你们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儿?来,你说说,我听听!”
贾母陪笑着冲着太后拱了手,心思急转,口中慢慢说道:“就是太后娘娘这话了!我的这个三丫头,我极心爱的。若不是有缘故,怎么舍得把她迁出府去呢?”
周遭顿时一片嗡嗡!
“说得好听!看姐儿的那褴褛衣衫。若真心爱,怎么会连一件好衣裳都不肯给?”
“嗐!张嘴就来呗!姓贾的一向胡说惯了!不然怎么会编的出来什么‘衔玉而诞’?”
“说的也是。听说贵妃在宫里也……”
“嘘!那是宠妃!嚼谁也不能嚼她!你没看今儿这日子都敢不来么!”
“你们都少说两句,让我听听那老的怎么胡掰!”
众人的耳朵竖得老高,眼睛亮晶晶的,等着贾母自圆其说。
“只因端午拈香,三清前竟占出来,这丫头的八字与她父亲不合。父不容女,女亦克父。
“这也是今年星相变了才如此的。所以今年从过完年,我家里事事不顺,乃至于已经办了两场丧事。”
贾母说着,便哽咽了一声,似是记起这是庆典,忙又换了笑脸,“所以求了破解之法,只得除了她的族,让她搬出去,暂不要姓贾。
“本来也想好的,等过几年,星相再动,再迁回来也不迟。只是这话之前不大敢往外说,怕连累这孩子的前程。
“便请了娘娘赐一道口谕,悄悄办了,也就是了。谁知孩子却当了真,气恼着了。
“自她除族到如今,也没给我个消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住在何处呢!”
所以,竟是这个被除族的姑娘,一则克父,二则不孝,三则行踪不明!她贾家竟没半点错处,还尽显慈悲了?!
众人听着贾母这缓缓道来的说辞,各个瞪圆了眼,匪夷所思!
“听听!咱也学学!这才叫会说话呢!”
“颠倒黑白就是会说话?那我宁可一辈子不会说话!”
“这老太太,杀人不用刀啊!”
“我就想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得罪她了?这都快照着死路去逼孩子了!”
“……不是亲的吧?!”
被太后抱在怀里的探春,七月的酷夏天气里,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眼前则一阵阵发黑!
她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落在了太后的胳膊上、手上。
太后遥遥看着贾母,面无表情,半晌,忽然冷哼一声,抱着探春的胳膊又紧了三分:
“这丫头,你们贾家不想要了。
“我看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
“你不要了,我才好大大方方正正经经地要过来!
“来,丫头,以后不用姓贾,也不用叫什么探春!
“以后啊,跟着我,姓陈。
“名字呢,也容易。皇帝不是赐你一块匾么?上头写着‘义敏’二字的?
“以后,你就叫陈义敏。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女。
“义敏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