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槐早有准备,听见这话,装模作样地惶恐道:“原不知道那是总柜!只是跟别人口角,他出来拉偏架,一时恼了,才推搡了两把。
“至于砸酒楼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小的们一群汉子动手动脚的,桌椅板凳翻倒了些而已!还请姑娘不要听别人挑拨陷害!”
“得了吧,瞧你那敢做不敢当的样儿!”晴雯嗤笑一声,充满不屑,“不就是打个架吗?这都不敢承认,以后还指望你担什么事儿?!”
钱槐被谁鄙夷也不能被晴雯看不起,脑袋一热,脖子一梗,高声道:“是我打的、是我砸的,怎么样?!谁让他多管闲事的?”
屋里一静。
“多管闲事?谁多管了什么闲事?”晴雯问道。
钱槐哼了一声:“我和柳家的五儿有婚约,可她那几个哥哥跟我不睦,就挑唆着她父亲悔婚。
“我前儿来府上找柳家;这人竟跟林家那老酒鬼说,凡贾府的,来找姑娘就通传,来找旁人的,一概不管!让他们自己去私宅找!
“柳家一家子都住在府里,我去哪个私宅找!?”
原来如此。
江永这顿打,倒还真不是无妄之灾,而是有因有果了!
“哦?那这么说,你跟柳五儿的亲事,竟是尚未定下来?”晴雯故作惊讶。
钱槐忙道:“定了定了!前儿柳家的亲自去我家找我定了此事!不然我也不会想来这里!毕竟我是环三爷的表兄……”
“你倒是好胆色!钱家小爷,您竟然敢说自己是贾家二房三爷的表兄!那你不该姓钱,得姓王吧?”晴雯笑眯眯的,甚至还捂着嘴笑了两声。
听到“王吧(八)”这个音儿,旁边站着的婆子小丫头,都没忍住,噗嗤几声,都低下头耸了肩偷笑不已。
钱槐顿时恼了:“晴雯姐姐不要欺人太甚。我虽是口误,却也是三爷的血亲,往日里那是不分你我的!
“这个错儿您只要不在二太太跟前挑,走到哪儿我也不惧!”
“哎哟,我玩笑一句,你就急了。哪儿就至于呢?”晴雯轻笑,“只是钱家小哥是怎么知道我名叫晴雯的?敢是打听过我们内宅?”
“这哪里用得着打听?我也在贾府当差,林姑娘身边的姐姐们都是哪几位,早就如雷贯耳了。”
钱槐哼笑一声,必要给自己争个脸回来,遂扳着手指数道,“晴雯姐姐原先在宝二爷处当差,乃是宝二爷房里最俏丽的一等大丫头;
“紫鹃姐姐原名鹦哥,老太太调理出来的,自是心灵手巧、温厚周全;小红姐姐乃是林管家的独生女儿,一头秀发乌黑油亮,是最好看的;至于雪雁妹妹,则是姑娘从林家带来的……”
竟是如数家珍!
屏风后,林黛玉和四个丫头对视一眼,均是一脸的愤怒!
“你先别说这些。我且问你,柳家的这几日总是念叨的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晴雯虽然强压着脾气,但口吻已经完全软不下来了。
钱槐也大概猜到她不高兴了,一心只想哄她,张口便道:“那是前儿她去寻我时,我告诉她的!
“我那准岳母甚是蠢钝。她躲着我,我没辙,就打断了她侄子的腿。她居然还跟我装傻,那我自然就再跟她说明白些!
“天干物燥,让她小心火烛!
“我年轻,不知事。然而我是贾家的家生子,又跟贾家正经的小爷是血亲,我便胡闹犯个错儿,那也绝不会是死罪!
“可旁人,就未必了!”
钱槐口沫横飞,得意洋洋。
屏风后头的人,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出来。M..
行,都说出来了。
够了。
黛玉早就不想再听他废话,冷冷地看了晴雯一眼。
晴雯瞬间变脸:“姑娘问完了。你走吧。”
钱槐一愣:“问,问完了?”
“来人,领他出去,交给林管家。”晴雯看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四个婆子齐齐应一声,齐齐走过来,往外一指:“请吧,钱家小爷!”
“不是,晴雯姐姐!晴雯……”钱槐愣住。
婆子上前,瞪了他一眼:“行了!再喊,姑娘恼了,你以后也别想再进这个府门!”
钱槐闭上了嘴。
也是。
不过,等他进了府,要喊多少喊不得?罢了,今儿就先走吧!
钱槐笑嘻嘻地再度打个千儿,告了辞,转身出来,摇摇摆摆地离开了清秋院。
“请她们出来。”林黛玉示意紫鹃。
紫鹃点头,轻轻走过去,把右侧房门的帘子掀开。
满面灰败的侍书、翠墨、小婵和一众婆子丫头鱼贯走了出来。
“这院子以后就给你们姑娘用。这个堂屋大,她帮我管家,必要人来人往地回事。她也能住得舒服些。”
林黛玉泰然自若,“你们把自己的住处也看了,两边厢房、耳房,都打扫好了的。其他需要准备的,侍书回头使人跟林家的说一声便是。”
侍书等人兴兴头头来挑拣“别人”的不周到,却被贾环的小厮这番操作把脸打得山响。
如今一个个都垂着头,恭声答了“是”,然后被小丫头领着,逃跑也似的,赶紧走了。
等她们都走了,林黛玉这才含笑起身,看了晴雯一眼。
晴雯立刻笑嘻嘻地轻快走到左边门口,高高挑起门帘,口中笑道:“叔老爷可闷着了?快请出来散散!您老这好一阵子没来,我们姑娘天天念叨呢!”
陶行简气得一脸铁青,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一边大步往外迈,一边咬着牙怒问:“你为什么不当场打断这王八崽子的腿!?”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黛玉笑着走过来,扯一扯陶行简的袖子,娇气道,“我就是故意让他今儿来的!
“我请您看戏!您等着瞧吧,我必要让他十辈子都后悔,生生世世都见了我姓林的就躲得远远的!”
陶行简紧紧地盯着她,万般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要冒风险。一则性命二则名声,做什么要跟这些下三滥牵扯?
“我只怕你脏了手。不然我给你处置了他吧?一条闷棍的差事,容易得很!”
“世叔,你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不是?回府了吗?”林黛玉表示不想再谈那个事儿了。
陶行简无奈地摸她的头,都由她:“是。没回府。”
“那您给我送的那三样年礼……”林黛玉试探着看他。
陶行简脸色一变:“三样!?”
两个人一路进了黛玉正房,黛玉指给他:“珊瑚、玉雕、屏风,三样。”
陶行简呆住,半晌,喃喃:“怎么是这珊瑚和玉雕……神天菩萨……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