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去了。
黛玉让雪雁去请孟姑姑来:“小红可怜,怕是被她一口气骂到现在了呢。”
紫鹃在旁边抿着嘴笑。
黛玉斜她:“还笑。你看人家小红,这么快就替自己打算了个好归宿,再看看你!”
“我?我是姑娘的奴婢,我的终身自有姑娘替我操心。就是雪雁那话,难道姑娘还会让我们俩受了委屈去?
“那江永先管着陶监的产业,再管着姑娘的产业,他得见过多少世面?
“小红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要想拿下江永,那后半辈子,就预备着永永远远地受委屈吧!
“更何况,林家给荣国府当了多少年的管家,他们家必是讲究规矩的。女孩儿家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该尊尊贵贵地等着男家上门提亲求娶。
“像小红这样自己先动了心思、先追过去,您且看吧,林管家若是不狠狠打她一顿,也枉费了这十几年的国公府熏陶了呢!”
跟前没了旁人,紫鹃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林黛玉欣慰地微笑颔首:“不愧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丫头,果然见事明白。”
一语未了,孟姑姑一阵风似的进来,手里还拽着小红,就跟这大半个时辰都没松过手一样。
小红低头哭着。
孟姑姑则直通通地责她道:“你听见了?这才是正经话,正经主意!你自己先不尊贵了,你让人家怎么能待你尊贵?江永算个什么东西?他也是奴籍!他还有个好赌的旧病!
“你跟着姑娘,日后正经良民家的正头娘子也做的,姑爷府上的管家娘子也做的,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尊贵没有?你怎么就会瞎了心……”
“好了。”林黛玉叹口气,“我让姑姑来,就是怕你骂起来没完。”
孟姑姑怒气冲冲地这才松了手,自己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林黛玉和颜悦色地看着林小红。
小红飞红了脸,咬着唇,小声哭道:“我原本没怎么想……我只是一看他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就慌了……”
“那现下你知道了,他并无大碍,只要躺几天就得活蹦乱跳;还会像以前一样看不起咱们、看不起你,还有许多隐秘的心思瞒着咱们、瞒着你。
“你冷静一下,然后告诉我,你心中,又有什么想头?”林黛玉微微笑了笑,放她走,“你回去歇歇,什么时候不慌了想好了,就来回我。”
小红却低着头不动。
林黛玉也不催她,只是柔和地看着她的头顶。
这姑娘从一开始就干脆利落、心思通透。林黛玉对她寄予厚望,也绝不相信她会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就会变成瞎子傻子。
过了好一时,小红抬起头来,眼圈儿仍是红的,却已经洗去了雾气,清清亮亮,如原先一般透澈明朗:
“姑娘,我是个丫头,是个下人,虽然不痴不傻,但我的眼界现摆着不如人。我想学什么、做什么,妨碍比人家多得多。
“可我不是个认命的人,更不是个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人。我也是爹娘的心肝宝贝,我还有前程远大的主子疼我。我凭什么就让别人挑我呢?
“我今年才十七。等我二十七的时候,咱们再看,也不迟。”
林黛玉带着温暖的微笑,歪了歪头:“等你二十七的时候,看什么呢?”
小红的脸更红了,却昂首挺胸地看着黛玉,清晰地回答:“看看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我的眼!”
林黛玉轻轻地笑了出来,却一口啐在地上:“呸,没脸的丫头!一屋子都是未嫁的姑娘家,且说这些混话!若让世叔知道了,定要说你没规矩,跟晴雯一样,打杀了算了!”
众人此刻都松了口气,听着她调侃,都低低地笑起来。
雪雁忙上前扶小红起身。
“说起晴雯,”黛玉目露困惑,“以她的性子,今儿这么多热闹,她怎么都不来湊的?”
一语未了,外头晴雯的声音怪异地响起:“林大娘,你怎么不进屋?别是在听主子的壁角吧?
“这鬼鬼祟祟的,干嘛?哎哟,还哭了?我说什么了,难道说错了??哎哎,你别走啊!”
晴雯一脸惊奇地进来,回头指指外头:“这帮小丫头子们,个个都该揭了皮去!怎么眼看着林大娘在外头偷听,却不拦着,也不报进来?”
小红低了头。
孟姑姑翻个白眼。
林黛玉笑着打断她:“你哪里去了?我这半天没听你聒噪,都不习惯了呢!”
“我……”晴雯看了一圈,忽又转身出去,冲着守门的小丫头们发脾气,“都打起精神来当差!
“姑娘才是主子,你们心里眼里,只能有姑娘一个人!刚才那么自作主张,就该打死!走远些,不许偷听!谁来了都要回禀,知不知道?!”
黛玉弯了弯嘴角,看向小红:“你晴雯姐姐这句话却是不错的。你回去告诉你娘,她和刚才守门的小丫头,每人扣半个月月钱。”
“是。”小红利落地答应。
晴雯这才再度进来,神神秘秘地走到黛玉跟前,悄声道:“我去江永的院子了!”
自己竟没遇到她。
那就是跟自己等人走岔了。
黛玉点头:“然后呢?”
“然后啊,我听见江永和一个姓竺的掌柜,两个人商量着要收服一群泼皮!”
晴雯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们说,要先去探底!可是,竺掌柜说,那群人到店里坐了半个月了,店里的伙计都脸熟。
“江永说怕是要从陶监府里借人,可是又担心被那群人看出来是去探底的,若是故布疑阵就麻烦了。
“他们还说,如今这样拉帮结派的泼皮混混只怕背后都有人,不敢打草惊蛇!”M..
这倒是,须得考虑的事情。
林黛玉轻轻点头,沉思了起来。
晴雯却越见激动,上蹿下跳:“然后他们就商量,不然就拉林管家下水,让他派府里的人去。因为这是姑娘派的差事,自是自家人最靠得住。
“江永说,林管家表面上对他客气,实则满心防备,看着他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若是这件事能把他当真绑在一条船上,日后府里相处起来也松快些。”
江永倒是真聪明。
黛玉嗯了一声,发现了晴雯的异常,有趣地笑问:“这都是寻常话,你这么高兴,却是为何?”
“姑娘!”晴雯的眼睛闪烁如璀璨宝石,“我跟他们俩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