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公就不怕我身在曹营心在汉?」林初笑眯眯的说。
婪公笑道:「我既然敢留下你,就不怕你使手段。」
林初也不慌张,继续笑着说:「婪公莫要吓唬我,您是讲理的读书人,怎会让我与母亲和幼弟分离,夫妻天各一方?」
婪公深深地看她一眼,捋着胡子笑了,「你比我的弟子们胆子都要大,他们平日里见了我,便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
「在我眼里,婪公是温和有礼的智者,我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在大燕见着我的先生,我也是见着就想跑的,生怕被先生罚抄书。」
林初露出苦恼的神情,「在来潼关城之前,先生还罚我抄写论语,我至今还没抄完。」
「哦?为何罚你?」婪公饶有兴致的问。
「有人仗着权势地位欺辱我镖局里的女管事,逼得她自尽,我实在是气不过,就把人砍了。」林初轻飘飘的说。
罗子言听的嘴角一抽。
杀人居然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婪公道:「他既然有权势和地位,你就不怕招惹麻烦?」
林初坦然道:「怕,但是我必须去做。」
她认真的看向婪公,「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当初办四方镖局,为的并不是向少将军尽忠,就是想带着我夫君家族的人做个买卖,给他们谋个生计。」
「两国交战,受苦的是百姓,而比普通百姓更苦的便是边城的军户,家中男人皆战死,只剩下老弱妇孺,还得辛苦种地,却连税粮都交不上。」
婪公幽幽叹息。
林初继续说:「后来,我渐渐发现,乱世之中,女子比男子更加艰难,男人有把子力气,好歹还能挣口饭吃,女子却……」
「所以我找了女子做护卫,让她们做管事,只是想给她们一条生路,同是女子,我都不帮她们,难道指望男子去?」
她摇摇头,冷嘲道:「有些人只恨不得这些女子在夫君战死后,一根绳子吊死了事。」
婪公听到这里,也露出怒容,「民为国家之根本,而战乱过后,与民生息才是首要大事,历朝历代,每逢此时,官府都会提倡女子再嫁,那些个人就是糊涂蛋。」
「就是,就是!」
两人仿佛知己,就此事痛骂一场。
婪公只觉得素日来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在都城时,就因此事跟人产生分歧,而二皇子居然认同寡妇不再嫁。
真是荒唐!
林初跟婪公说着,笑眯眯的给他倒酒,心里颇为遗憾。
婪公若是大燕人多好,她定要把婪公请到身边当谋士。
两人痛快的喝了一场,婪公被人扶着离开,剩下林初跟罗子言谈生意。
罗子言心里憋屈,他没想到婪公跟林初喝了一顿酒,居然就放下杀心,还让他跟林初继续谈生意。
有婪公的默许,林初最终称心如意。
除了铁器和粮食,别的东西,她都能从大梁买,对于大燕来说,同样如此。
「这才是二殿下的风范。」林初夸奖道。
罗子言黑着脸把林初送走,气冲冲去见婪公,没走几步,就看见婪公站在廊下,目光清明,脸上并无一丝醉意。
「婪公,先前您是装醉?」罗子言惊道。
婪公瞥他一眼,「林初是个人才,可惜,为何偏偏是燕人?倘若是大梁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摇头苦笑道:「不,她在大梁无用武之地,无论是陛下还是几位皇子和王爷,都不会让她出头。」
听到这些话,罗子言压下心中的怒气,赞同道:「确实如此。」
陛下初登大位,朝政把持在太后娘娘手中,陛下险些被废,因此很是不喜女子出头。
「婪公,难道您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再杀她?」罗子言不解道。
婪公道:「不,是因为她的善心,她对百姓有善心,我不忍杀她,罢了,继续做生意也不错。」
婪公晃晃悠悠的走了。
从杨家出来,林初轻轻的呼出口气,后知后觉发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
「婪公……可惜了。」
黑老大一看林初的遗憾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动了惜才之心。
「不用可惜,婪公现在跟的是二皇子,你和我确实比不上,但再过些年,四方镖局做大,咱攻下大梁,届时你就比二皇子强了。」
林初忍不住笑道:「你说的不错,可以放在心里。」
这种事,也就只能想想了。
回到吴家后,林初没再耽搁,连夜收拾东西,第二日就带人出城了。
等婪公知道的时候,她都领着人走了两个时辰。
婪公大笑起来,「到底年纪还小,昨日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转头就被吓得仓皇而逃。」
罗子言沉默的坐着,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东家,前方有人,骑着马,但马瘦,人也十分狼狈。」李桃花拎着棍子,跑来禀告。
林初点头,看向黑老大。
他打马出列,「我带人去看看。」
片刻后,黑老大大人扶着三个人回来,这三人形容狼狈,虚弱不堪。
「东家,是韩御史。」黑老大说。
林初立刻想到从曹国舅眼皮子底下偷跑出来的韩御史,如今韩家人已经被她安置在宿州城。
她立刻下马,「林初见过韩御史。」
韩御史韩檀愣住,还是经由大儿子提醒,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四方镖局的东家,陈晏清的人。
还是他韩家的恩人,多亏这人将他的家眷从土匪窝里就出来,护送到宿州城。
韩檀向林初行礼,「没想到竟在此遇见林东家,多谢您将我的妻儿救出狼窝,一路护送到宿州城。」
「都是小事。」林初避开,扶住韩檀,「您怎么会在这?」
这是大梁和大燕的交接处。
这韩檀从不会是要跑到大梁去吧?
根据她打听来的消息,韩檀不是这样的人啊。
韩檀苦笑道:「我们父子三人想要去边城投靠陈将军,奈何身后有曹国舅的死士追杀,又迷了路,走到了这里,敢问林东家,这里是何处?」
「您再往前走一刻钟,便是大梁了。」林初叹气。
韩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