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你要处理,就要下定决心。做事太犹豫不决,是会生出变故的。”
“打算么……我承认,是我的侥幸心理才让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从前我只想着,等一等吧,等一等再决定,就好像只要不去看,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样等下去真的不行。直到最后,我也不能下定决心让宋鸣珂做首徒。”陆梦清又喝了一口酒,“就这样吧。是时候让小宋慢慢死心了。”
宁明昧点头:“这样最好。”
“我也不算亏欠小宋,是不是?如果当初我没出手的话,小宋不仅修不成仙,还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呢。”陆梦清笑了笑,如在自我说服。
宁明昧只看着明月高悬:“世界上哪有非黑即白的事情呢。”
他在与陆梦清谈完话后回到缥缈峰的小院里。推开门,宁明昧发现连城月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送上擦手的手帕,他有点意外。
人这是跑哪儿去了?
“不好意思,师尊,我有点走神。”连城月这才上来。
因为在同时操控照夜山主人,连城月此刻有点心不在焉的。宁明昧瞥他一眼:“感觉烟云楼怎么样?”
连城月:“师尊,不及缥缈峰。”
还是本人。宁明昧进屋,嘱咐连城月道:“明天一早去展馆布置我们的展板,记得把地扫一下。”
一进房屋后,宁明昧就找来百面。他将一叠稿子扔给他:“在明天早上之前,把稿子上的内容背下来。”
百面看了看稿子,大受震撼:“你要我明天帮你去做展示?”
“是。”
“那你呢?”
“有事。”宁明昧言简意赅。
百面翻了翻稿子,有点头大:“你说的这个项目,我没怎么做过……”
宁明昧道:“正好。很多归在实验室大老板名下的项目,大老板都没做过。”
百面:“尤其是实验细节……”
宁明昧:“你觉得大老板会自己做实验吗?”
百面:“虽然你给了我回答问题的提纲,但如果有人问超纲问题……”
宁明昧:“我会和你实时联络。而且,谁敢为难一个院士?”
百面:……
宁明昧:“你记得别给讨好你的人给出推荐信或者实习承诺就行。”
百面身为人偶师,他的伪装能力在整个仙界都排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宁明昧对此并不担心。
只是在他开门离开时,百面背对着他,声音闷闷道:“宁明昧,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宁明昧推推眼镜:“贪污腐败,钱权交易。”
“……操!”百面推开桌子,“你是要去长乐门,是不是?你说实话吧宁明昧,你就是想要抛下我,一个人去长乐门,原因是你……”
宁明昧:“?”
“拥有一颗金子一样的、热烈的
心!”百面眼含热泪,“宁明昧,你和乌合众的人果然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星火岛传人!星火岛死了,有的人以传人的名义,靠着前代的威名蝇营狗苟。有的人从不把星火岛挂在嘴边,却真正地将它放在了心中……”
宁明昧:“……你还是回去背你的提纲吧。”
百面道:“好的宁明昧,我一定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会掩护好你的行踪!”
……宁明昧觉得百面这很难评。他一向不擅长和善于思考的人打交道,还好,百面自己就会给自己下套。
他拉开房门,准备离开。可或许是夜晚的月亮太亮,他在出发前道:“百面。”
“嗯?”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叫百铃的义妹?”宁明昧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百面怔了怔。随后,他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应该已经被治好伤,去哪个温暖平和的小镇过日子去了吧。这是他们当初承诺我的。”
“是么。”宁明昧道,“那挺好的。”
只是结果很遗憾,看来云烟并没有信守自己对百面的承诺。
……
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离开烟云楼并不容易。还好,宁明昧很有经验。他进行化形,再度以少年梅林的身份出发。
这是特殊行动。他没告诉方无隅,也没告诉江盈。恰好这两人也有自己的session,不会对宁明昧的出走过于在意。
因清极宗的到来,这几日烟云楼十分热闹,就连全年无休的工地也停运,誓要在施工沙尘暴中为清极宗展现焕然一新的市容市貌。宁明昧就在这浓浓的烟云楼之爱里换了一身清极宗的道袍,从烟云赛百味里买了一块肉夹馍,沿着小道顺腿溜出烟云楼。
不过显然,宁明昧今天不太顺利。烟云楼各处施工封路,没多久他就迷失了方向。
宁明昧:……陆梦清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还没修好,修了几百年了修不完了是吧。
正当他左看右看,试图找到新的通路时,他身后传来了宋鸣珂的声音:“同学,你是迷路了吗?”
这还真是熟人路窄。宁明昧一回头就看见宋鸣珂和陆游鱼。陆游鱼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长得这么好看,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宋鸣珂很温和地对宁明昧笑:“会议展馆在那个方向。”
“哦,今天没有我的部分。我是奉师尊之命,出门买个东西。”宁明昧慢吞吞地说,“师兄,我想走西二门,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西二门要走那边绕。”陆游鱼道,“你第一次来烟云楼,不太清楚路吧?我们带你过去。”
“多谢师姐师兄。”
偶遇烟云楼弟子也在宁明昧的风险备案里。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只是让宁明昧颇为意外,一路上,陆游鱼和宋鸣珂除了简单问过几句后就再没开口。看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与宁明昧聊天的心思。
绕过几条路,西二门就在眼前。宁明昧向两人道谢。陆游鱼对他笑笑,转
头却对宋鸣珂道:“师兄,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
“就像,哪怕师兄当不成下一任楼主,也能当丝岛岛主,不是么?”陆游鱼道,“这不也挺好的么?”
“我真的没事,游鱼。你回去吧。”宋鸣珂道。
陆游鱼点头。可即使是宁明昧也能从她的眼里看见浓浓的担忧与浅浅的怀疑。于是在走出西二门后,宁明昧找了个地方隐藏自身,暗地里观察情况。
果然不多时,宋鸣珂竟然也从西二门附近的一处小门里走了出来。他披了件斗篷,显然有意隐藏自身,步履匆匆,不知道要做什么。
宁明昧本想跟上。可他还没出发,却发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陆游鱼竟也戴上面具,偷偷地跟上了宋鸣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宁明昧环顾四周,也跟在了陆游鱼身后。他手脚很轻,毫无声息。
宋鸣珂在离开烟云楼后动作很谨慎。他七拐八拐,应当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可在途经一片峭壁时,竟然有人从峭壁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面前。
“操!”
宋鸣珂显然也没想到。他看着眼前男子,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他X的,用完我就丢是吧?”那人的动作倒是很粗暴,一把掐住宋鸣珂的手臂,把他按在峭壁上,“我在烟云楼外守了好几天了,终于感觉到你出来了……”
“现在还没到需要你的时候。”宋鸣珂冷淡道。
“你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那人破口大骂。
宋鸣珂只盯着他不说话。那人于是又道:“我操,不是我威胁你吗?怎么变得好像是你威胁我一样?一下床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宋鸣珂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恼怒。他冷冷道:“我从前就说过,我在烟云楼的正事,是最重要的。”
“正事?你把烟云楼当家,过去对烟云楼忠心耿耿,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烟云楼把你当什么?当成用完就能丢掉的垃圾呢。”那人冷笑,“陆梦清也没把你当自己人。平日里看着师慈徒孝的,都是假的。如今陆梦清有了官羽,有了真正的自己人,你就没用了,能被丢掉了。他们一辈子都拿你当备选……”
宋鸣珂终于霍然变色了。他说:“谁告诉你的?”
“这事儿……”
“我问你谁告诉你的?有多少人知道了?是不是整个仙界,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被信任,再也当不成首徒……”
“没、没、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从几个烟云楼核心弟子那里打听出来的,其他宗门的人都不知道。等下,你别……”
宋鸣珂抓着他的手臂,似是惊极攻心,双眼都变得血红,身上竟然隐隐有魔气浮现。有苏拓显然被吓了一大跳。他将宋鸣珂放平在地上,连连给他推气,嘴里嚷着:“我就是不想让你继续给烟云楼当狗而已啊!天大地大,去哪里不是新家,你把别人当自己人,别人没把你当自己人,那就找点把
你当自己人的……操……这怎么还走火入魔了呢……”
那边陆游鱼已经急得在暗处脱去伪装,便要飞身上前去抢人。可这一刻,宁明昧却想到了一件事。
宋鸣珂来这附近,是为了与人见面。从有苏拓的话里来看,宋鸣珂要见的显然不是有苏拓。
那么还有谁在这里?
就在思维急转的瞬间,宁明昧已经瞥见刀光一闪。
有偷袭!
刀穿透了陆游鱼的肩膀——它原本是要穿透陆游鱼的后心,却被宁明昧打开。宁明昧只来得及与出刀的人对视了一瞬。他看见对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什么人!”有苏拓喝道。
没有时间再与那人纠缠了。宁明昧和那人简单交手,发现那人极强,且功法极其古怪。和他交手时,宁明昧会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被一点点吸入对方的体内,如泥牛入海、沉入泥沼。而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感受。
就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吸去,快乐的、兴奋的、激动的、美好的……涌现而来的,只有麻木的、绝望的回忆。
他抱住陆游鱼,又狠狠向对方投出了一枚缥缈峰最新科技——灵力□□。灵力□□将那人炸成重伤,近距离引爆□□也使得宁明昧遭受创伤。
还好,他看了一眼旁边,有苏拓已经扶着宋鸣珂跑掉了。
宁明昧于是也一斗篷掩去自己的踪迹,带着受伤的陆游鱼逃进深山,并在逃跑前出手,揪下袭击者带着毛囊的一缕长发。
——你完了!我用基因库找你!
如今是冬季,天黑得快。宁明昧带着陆游鱼没跑多久,天色便已昏暗。茂密的深林裹着浓浓的雾,终于,宁明昧寻了开阔处将陆游鱼放下。
女孩直到半昏迷时仍紧紧抓着宁明昧的胸口。她嘴唇艰难翕动着,宁明昧低头,终于听见她口中吐出的几个字:
“救……师兄……”
宁明昧一时默然。
宋鸣珂始终在寻找一个可以完全认可他的一切的、包容他的过去与未来的家。烟云楼给不了他这个家,陆梦清身为楼主怀着多方考虑,也给不了他这个家。但陆游鱼呢?
即使不知晓宋鸣珂的身世,即使不知晓宋鸣珂的种种隐秘,她仍会义无反顾地跟上他,在自己重伤昏迷时,也不忘宋鸣珂的下落。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或许宋鸣珂需要得到的“家”,永远不是一个宗门或一个组织能给他的。能给他这个“家”的,只有爱他的人。
还好,陆游鱼伤得不重。她身上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其实使用缥缈峰的黑科技,能很快地将她就好。若是巫云在这里治疗,她还能好得更快些。
然而……
宁明昧看向伤口边缘,看见丝丝缕缕缠绕的黑气。正是这样的东西在阻止伤口的愈合。
那种黑气有点像浑沦,却又有点不一样。而且,它不止扩大了伤口,似乎还能对人的情绪与魂魄产生作用。
譬如陆游鱼昏迷着,像是
在深度的梦里哭喊了起来:“不……对不起……阿娘……”
似乎这黑气让她想到了自己最痛苦的回忆。
还好,缥缈峰什么都有。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在这一刻起到了作用?,宁明昧掏出针对浑沦的临时药物,成功遏制住了黑气对陆游鱼伤口的侵袭。
这不是成功版本的药物,只是对浑沦的侵蚀有阻止的效果而已。但在使用完药物后,宁明昧又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古怪。
陆游鱼伤口上的黑气,好像不只是从外面入侵而来的,还有从她的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人体自身,也会产生和浑沦相似的东西?
还好过了许久,陆游鱼终于睁开了眼睛。她虚弱地看了一眼天空,又看向宁明昧道:“梅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师姐,你不记得离开烟云楼后的事情了吗?”
陆游鱼的确已经失去了离开烟云楼之后的记忆。她看起来有点懵懵懂懂的,似乎只记得自己因担忧宋鸣珂而跟他出来,却不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宁明昧于是从自己的视角描述了一遍,又道:“师姐,你知道和宋师兄见面的可能是什么人吗?”
陆游鱼摇摇头。
“他们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宁明昧说。
“不……宋师兄到底是去做什么还不一定呢。宋师兄不会做对烟云楼不利的事的。”说到这一点,陆游鱼倒是很坚持。
宁明昧摇摇头。他又道:“我看见宋师兄被那名大妖带走了。”
“是么……我早就察觉到他们之间有关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变成了这样。”陆游鱼轻声道,“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我始终不明白,那只大妖到底是在用什么威胁宋师兄。”
宁明昧再度默然。这事儿很不好办。此刻,陆游鱼却抓住了他的袖子:“梅同学,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现在一切还有转圜的可能。如果这件事让楼主知道了,我只怕以宋师兄的性子……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宁明昧本想糊弄过去。可陆游鱼看着他,眼神坚定。他只好道:“好,我答应你。”
反正毁诺又不会被雷劈。即使要被雷劈,也可以把齐免成搬过来当避雷针嘛。
陆游鱼得到了这个承诺,原本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宁明昧见她身体还是很不好,知道她还需要治疗,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长乐门的事多磨一天,就多横生一点枝节。而陆游鱼如今走路都费劲,想让她自己回烟云楼,又是完全不可能。
他搀扶陆游鱼,在夜晚的丛林中行走。就在这两难之际,宁明昧忽然听见了声音。
有车队行走的声音。
这时候出现车队,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宁明昧带着陆游鱼,远远地看着那车队在地势平缓的一处坐下,扎营。显然,他们今天也不准备再继续前行。几个侍卫下来,开始查看四周。几名侍从则
生了篝火,开始烧水。
他们也会法术。只是看不出来,他们是魔界的人,还是仙界的人。陆游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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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魔界的人,就糟糕了。”宁明昧道。
只是宁明昧此刻也心生疑窦。这车队的人来去竟然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能骗过宁明昧这名受伤的大能的耳朵。直到他们接近时,宁明昧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不过根据观察,宁明昧觉得这个车队的人没有敌意。
终于,宁明昧感觉到有一道神识从他的头顶上扫过。他所在之处尽是血气,想要隐藏身份也是不可能。于是宁明昧索性带着陆游鱼,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
不多时,便有举着灯笼的侍从向他们走来。
“请二位不必担心。我们车队途经此地,只是为了做生意。黑夜漫长,坐着也是无聊,二位不妨来我们的营地,与我家主人喝喝茶、聊聊天,二位看如何?”
侍从长着一张平凡的脸,看起来是人族。宁明昧于是道:“恰好,我与师姐途经此地,也是为了赶路。既然你家主人邀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梅师弟,我们就这样过去,没有问题吧?”陆游鱼小声道。
“他们没有敌意。”宁明昧道,“我感觉得出来。”
而且修为比宁明昧低。宁明昧若是不高兴了,随时能将这群人掀翻。好一点宾主尽欢,坏一点杀人越货,怎么看都不吃亏。
而且陆游鱼如今的伤势,也需要更多的处理材料。
宁明昧扶起陆游鱼,跟在侍从身后。看着远处的车队,宁明昧询问侍从:“你家主人是谁?”
侍从道:“我家主人是照夜山主人。”
照夜山主人……怎么有点耳熟……宁明昧搜寻记忆,发现已经想不起原作里与这名字有关的剧情,于是姑且认为他是个重要配角。
既然是重要配角,他的身上一定有很多宝贝吧。
只是几步路的功夫,照夜山主人落脚的平地上已经多出了一片营帐。篝火烈烈,在寒冬中也送来几分温暖。看来这照夜山主人不仅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还是个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的人。
即使这里是危险性较小的区域,在这里竖起营帐、烧起篝火,也足以说明此人拥有很强的实力。
侍从将宁明昧二人带到主营帐前。他同营帐前的侍从交谈了两句,又对宁明昧道:“烦请二位等待一下,我们进去通传了。”
宁明昧道:“多谢。”
营帐深处,照夜山主人坐在长座上,闭着眼,微微蹙着眉。他的副官低声道:“主人,还没找到你说的那人的踪迹。不过看种种线索,他这几日应当会在长乐门四周观察,寻找潜入长乐门的时机。”
“不急,凡存在者,皆会留下痕迹。”照夜山主人道,“在他出现之前,本座先为别的事情上心。”
至于别的事情,当然是指学术会议了。
只是连城月总觉得今日的学术会议很古怪。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他就被宁明昧指使去了别的地方,以至于没有机会看见宁明昧做报告时的英姿。这让他非常痛苦,以至于不知道宁明昧为什么要让他离开,为什么宁明昧要剥夺自己受教育的机会。
但渴望读书的他还是从林鹤亭那里拿到了今天的会议笔记。只是他的本体如今边看着笔记,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难道宁仙尊是生病了?总觉得今天宁仙尊的报告,和平日里比起来,有些虚弱。”
全世界都不觉得这场报告有任何异常,只有连城月警惕地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