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宁明昧发拒信居心不良 齐免成上线先杀……

“你们彼此之间认识?”宁明昧明知故问。

“当然认识。”连昭皮笑肉不笑,“这不是连月吗。”

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眼里可没有一丝好意。

“你叫连昭,他叫连月。”宁明昧恍然大悟似的,“他也是连家人?可我遇见他时,他说自己是一个孤儿。”

“他的确曾是慈幼庄里的孤儿。三个月前,连家好心收养了他,让他与我一同修炼、一同读书。但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他没打一声招呼,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连家。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袋子银子。”连昭说,“连月啊,这几个月你跑哪里去了?府里为你可是着急死了。想不到你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在宁仙尊身边干事的小厮了。”

一顶偷钱逃跑、狼心狗肺的大帽子,这就给人扣上了。

这话来势汹汹,小孩睫毛动了动,却没说一句用以解释那些质问的话:“连昭,我离开连家的原因……你要我在仙尊面前说出来吗?”

自己搬起的石头被砸到了自己的脚上,连昭呼吸一窒。

连家法术,是连家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在正道人士眼中,甚至是大逆不道的。

这小孩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精准地拿住了自己唯一的软肋!

“看来你们二人之间还有不少误会。”宁明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过一圈,最终回到连城月身上,“小孩,这几天麻烦你帮忙照料了。”

小孩一笑,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宁明昧:“哪有。能帮上仙尊的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番话让连昭在这番危机中,又嗅到一丝生机。

危机指宁明昧与连月,已经相识在齐免成来到连家之前。

生机指宁明昧与连月之间尚且关系生疏,而且,宁明昧还未打算将他带回清极宗。

见连昭脸色难看,小孩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些。

正在这时,他耳边听见一声轻响。

这种感觉不像是“听”,而像是一种特殊的感官方式——就像是气泡浮出水面,水下是漆黑的河流。

除了河流本身,没有任何一片叶、一阵风、能知晓气泡的浮出。

于是他就在这样一个拥有宁明昧的场合里向后回身。

回身之处,除却地上的一片柳叶,无人亦无声。

小孩难得疑惑地皱起眉。他看着那片柳叶片刻,旋即,又看回宁明昧的袖口。

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里,有修长手指拾起那枚柳叶。那人看着远处的几人,轻声道:“咦?”

还挺敏锐的。

“不过……如今的他怎么是这个样子?”那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眼眸却只在那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而落到孩子身边的仙尊身上。

仙尊穿着黑袍,披着半长不短的发,抱着双臂,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却让那人难得地眯起了眼眸。

……

此刻多说无益。连昭礼貌告退,回去的路上,他沉着脸,想着处理连月的主意。

常为他做军师的金丹修士摇着扇子,闲闲道:“如今关键点在连月身上。”

连昭抿着唇看她,眼神阴郁。

女修靠在背雕六螭捧寿纹的玫瑰椅上,淡绿衣衫的领口系得极高,手中却摇着一把水墨作画的扇子。和连府中其他的金丹修士比起来,她姿态随意,细眉纤挑,像是两轮弯弯的、意味不明的笑。

从她可以自由出入连昭的房间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她在连府里的地位,十分不一般。

连昭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这名女修也是极为信重。她从他父亲还是青年的时代开始就在连家,协助父亲从兄长手中夺取家主之位,身为一名门派不详的散修,只凭扇子就能战胜连家重金聘来的数名金丹修士。

连昭同他父亲一样,也很信任她。

“你说该怎么办?”他问。

女修用扇子抵住下巴:“两个办法。要么把他要回连家,挤掉他在宁仙尊那里的地位。要么,让他永远也没办法开口。”

连月掌握着连家的秘密。因此连昭很快做出了他的决定。

“不能让连月活着离开连家。”他坚决地说。

女修慢慢摇着扇子:“齐掌门等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若是要动手,就只剩今夜了。”

连昭脸色晦暗。他招来自己的贴身侍卫商议。

绿衣女修始终摇着扇子,不言不语,眉毛弯弯地看着他。

……

是夜。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小孩的心口便跳得慌。

像是暴雨前的燕雀,焦躁地于低空盘旋,恹恹欲飞。

小孩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上次心跳如此时,是在随着宁明昧上山的路上。他记得那日脚踩的月光很凉,宁明昧在寂静的城镇中踏着石板向山上走去,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可这一次的感觉却比那一次还让人不安。小孩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阿月,你在这里啊。”他听见十五叫他,“师尊让你进去找他。”

夜色深时,外出的其他弟子们也都回来了。小孩跟着十五,知道他们明天就要启程。

他心中有点紧张,有点恐惧,还有点兴奋。小孩觉得这样不冷静的心态对于他来说是很不合理的。

不过在遇见宁明昧后,他的心态也从来没有如他所愿的“正常”过。

轩窗半掩,宁明昧一如往日,端着本书坐在窗下。或许是知道宣判的日子要来临,小孩进去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就连呼吸也是极其小心的。

半晌,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仙尊。”

宁明昧:“嗯。坐吧。”

小孩于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时光一转,仿佛又回到了他初次见到宁明昧的日子。

——好快啊!怎么一晃,一个多月就过去了呢?

“阿月啊。”宁明昧说,“别这么拘谨,放松一点。”

就这么一句话,小孩的眼睛就被点亮了。

又圆又亮,就像山洞里的小猴子看见了星星,又像是考生打开网页时,看见了高考分数的第一个数字。

如此温柔的开头,不是录取通知是什么。

连城月显然不知道世事的残酷。

只有拒信的开头才是问候,offer的开头都是“gratution!(祝贺)”的。

宁明昧见连城月脸色变化,于是道:“这一个月(的暑研生涯里),你的表现我都看到了。”

“你有些天分,灵根符合,很有积极性,能够提前发现潜在的危险,对于同门师兄弟也很关心。在照顾我师兄的过程中,我也看到了你的耐心和信心。可以说,我对你是比较满意的。”

连城月:“……嗯!”

怎么这小孩的脸都有点发红了。

宁明昧说:“所以,我已经做出决定——我决定招收任淼为我最新的入室弟子。而且只收她这一个。”

谢谢仙尊录取我……嗯?等等?

小孩失声:“……什么?”

哇,男主居然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呢。

宁明昧还有闲心对系统道:“他的声音和我室友收到保底校的拒信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系统:……

小孩攥紧了拳头:“仙尊,我不明白。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可是……”

连城月不愧是本世界的天才男主。他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向梦校发邮件argue录取结果。

于是宁明昧也不吝赐教。

“因为她比起你来说,更有发展潜力。”宁明昧眼镜寒光一闪,“潜力是无形的、无穷的、不可限量的。而且你即使离开我这里,也能去其他不错的宗门,不是吗?”

连城月:……

宁明昧:“而且你身体不太好。在我这里,身体健康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天赋并不是修行过程中最重要的事。”

意思就是会每天熬夜,非常卷。

连城月:“可是……”

“可是,你的表现已经被我看在眼里。我经过思考,已经为你找到另一个不错的、更适合你的背景的方向——研究基础修仙理论的佛门抱朴寺。我记得抱朴寺一寸法师今年刚刚上任。他手下没有其他弟子,也暂时没有任何成果和项目。不过,正如我所说的,空白,是最有潜力的,也是最适合你的发展的。不要想着在舒适区里躺着混吃等死。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间。”

宁明昧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给连城月选了一个最坑的导师。

新导师,没背景,没人脉,没家庭,没成果,只有一颗向上的心。宁明昧相信连城月一定会得到很多成长。

宁明昧继续说:“而且,看在你的优秀保证的份上。我会帮你写一封推荐信。在信里,我会说,你比我见过的一半弟子都要优秀。”

众所周知,申请国外学校的推荐系统,往往会要求推荐人做一个选择题。

即“你认为这名学生是你所见过的前百分之几的优秀学生”。

这个问题对应的选项,往往有四个。

1%,10%,20%50%。

意思就是宁明昧给连城月的这份推荐信,是超级黑推。

黑得发亮那种。

连城月:……

连城月可不知道推荐信的套路。因此,宁明昧的这句话,算是今夜唯一能安慰他的东西了。

“瞧你高兴的,都忘记说话了。”宁明昧温柔道,“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启程。我会找人帮忙,把你送到抱朴寺去。”

说完,宁明昧就送客了。

门外寒风萧瑟。就在这一天,连城月第一次遭遇了来自学术界的毒打。

俗话说得好,没拿到手的offer,都只是饼而已。

可惜连城月直到今天,在明白这句俗话。

他站在门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过了一会儿,他又去敲门,试图再对宁明昧说些什么。

可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把他的手指打开了。

那一刻连城月终于意识到——宁明昧不想见他。

宁明昧已经得到了他需要的一切,完成了他在凡界要进行的游历。因此连城月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连城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像是被人按进了漆黑的水里,一点点地随着漩涡下沉,每一丝波纹都冒着沁骨的冷气。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于是只能乱晃。

终于,他走到无人可见的僻静处。直到这时,一股熊熊的怒火才涌上心头。

他狠狠地跺了两脚,龇牙咧嘴地发出无声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宁明昧不要他!

宁明昧竟然不要他。

“原来……到头来说了那么一堆,做了那么一堆,只是想要愚弄我吗?”小孩咬牙切齿,手指深深插入树缝里,额头青筋暴起,“我受了那么多伤,做了那么多事……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能被他随手扔下的东西?”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

可任淼……凭什么是任淼?

她天赋不及他,能力不及他。凭什么是任淼被宁明昧收为弟子。

在盛怒之中,连城月忽然又听见了黑水里升起气泡的声音。

咕噜。

咕噜。

“真难看啊。”他听见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小时候的我自己怎么变成这个狗样子了呢?是在转生时出了什么问题么?”

那声音里带着点微微的疑惑,却没有人类会有的感情。

像是一种似人而非人的……东西。

不过,那人像是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这样的话,就打死一下试试吧。”

那人在话音刚落时就已经出手,动作快而狠,不留一丝情面。

如刀的罡风迅疾袭来,让人猝不及防。

小孩原本没有理由能躲过这一招。可在刀光将近时,他竟然以一个巧妙的动作,躲过了那一记杀招。

那动作不像是他自己能做出来的。

而像是一种根植于血脉中的本能,在他遭遇这般危难时,突然觉醒,操控他躲过了这一击。

小孩尚未反应过来,便又是一击!

向他步步走来的青年背着光,无人能看清他的面容。他闲庭信步,发出的杀招又狠又厉,直直奔着小孩的命门去。

可他的神态却是好整以暇的。就像对于他来说,杀死这个孩子、又或是杀死任何人,就如在秋日的下午喝一杯茶一样简单。

且不值一提。

“唰!”

“刺啦!”

小孩的身上渐渐见了血。以他的能力,要躲过这样的进攻,实在是太困难了。

终于,他重伤,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青年靠近他,伸手,指尖凝结着月辉。

月辉清冷,却是直直地向着他的死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