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触感把箫云皎拉出回忆。
她抬头,看到了现在自己身前的沈煜舟。
他的衣袍被拥挤的人群弄得皱了一些,但怀里抱着的一篮子并蒂花却完好无损。
“团栾,这里人多,莫要乱走了。”沈煜舟把她护在自己身前,寻了个空从人群中脱身。
箫云皎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走入了一条小巷中。左右看了看,她认定这是一条临街的商户后墙。
“怎么走到这来了,出去吧。”她转身准备回到街上。
“等等。”沈煜舟没松手。
箫云皎站着没动,身后之人没有说话,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发丝有些被牵动的感觉。
抬手摸了下,挽好的合心髻后被簪上了一只鲜嫩的花。
她转头看向沈煜舟,双眸中带着不易察觉水光,“这是干什么?”
沈煜舟盯着那支他亲手为她簪上的并蒂月季,失神了片刻才开口道:“外面人多,带着花我看的分明些,不会把你丢了。”
箫云皎看着沈煜舟有些变红的耳垂,不知为何心里的烦闷散去了不少。她缓缓伸手拂过鬓边,两个指尖并在一处轻轻用力,掐下并蒂花其中的一朵。
拿着那花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箫云皎嘴唇微张,“你选了一朵粉色的啊。”
嘴角轻勾,她盯着沈煜舟的眼睛,声带戏谑,“这颜色十分惹人喜爱,行远不妨也簪一支。”
说完便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别在了沈煜舟银色发冠的空隙之中。
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过,两人头上的花瓣颤一齐颤动起来,像两只振翅的蝶。
沈煜舟心跳快了一拍,“团栾……”
话才开了个头,却听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两人看去,只见一群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乞儿们正在巷尾围做一团。
“拿出来!”
“松手!”
“啊……她咬人!打她!”
接着就对着被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一阵拳脚相加。
“呜……”一阵细碎的呜咽从那群乞儿中传出,“这是我卖花赚来的钱,不能给你们……”
这声音……
箫云皎拉了下沈煜舟的袖子,“这声音好像方才卖花的那个小姑娘。”
没多想,沈煜舟厉声呵斥道:“住手!”
几个小乞儿见有人来了便四下奔逃,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趴在地上。
箫云皎跑了两步,蹲下身子连生询问着地上的小孩儿,“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埋在双手间的头慢慢抬了起来,果然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呜呜……姐姐……”小姑娘看见了熟人放声哭了起来,眼泪流过脏兮兮的小脸儿,流出了两道白色的痕迹。
箫云皎拿出一张手帕,温柔的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又问了一次,“小妹妹,你怎么样?还能动弹吗?”
小姑娘抽噎着点了点头,按着地站了起来,还动作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脏的衣衫。可惜她的衣衫破旧,方才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已经脏的不像样子。
见她瞧着没什么大碍,箫云皎也放心了一些,“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我叫小荷。”
箫云皎牵着小荷的手站起来,任凭她带路穿梭在一条条巷陌之中。
沈煜舟紧跟在一大一小两人身后,笑看着箫云皎跟小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路。
远远的看到一棵繁茂的梨树,枝头已经挂了许多青色的果。果子虽还不是很大,每一个果子四周的枝叶全都被人精心修剪过了。
小荷欢呼一声,“这就是我家!”
说着便跑着过去推开院门,“娘,我回来了!”
箫云皎跟着小荷进了院子,只见一个布巾束发的妇人扶着门框迎了出来。
“小荷回来了……咳咳、咳……怎么弄的身上脏成这般?”
小荷跑到妇人身旁,从怀里掏出了买花所得的银两递给她,“娘,这是我今天卖花赚来的钱,都给娘。”
“这……”妇人有些震惊手中的份量,抬头却看到了院门处两人。
她扶着门框站起身,把小荷拉倒自己身后,“咳……咳,不知二位是……?”
箫云皎还没开口,小荷就探出个头来解释道:“娘,这是今日卖花的哥哥姐姐,方才有人要抢我的银子,是他们帮我赶跑了那些人。”
那妇人一改方才的忧虑,一脸感激,“原来是两位恩人,小妇人多谢二位,还请进来喝杯茶。”
箫云皎笑道:“您客气了,见到小荷平安到家我们也放心了,这竹筐还给您,我们这就回去了。”
“哎呀,这怎么行……咳……咳咳……”那妇人急得猛咳了一阵,“小荷不懂事,您二位给的银钱着实是多了些,请稍候,我去给二位找零。”
小荷跑过来,拉着箫云皎的手往屋里走,“姐姐进来吧。”
拗不过母女二人一番热情,二人跟着小荷坐进了屋里。
不多时,那妇人端着茶盘重新走了出来,“二位久等了。”
“多谢二位救了我家小荷,小妇人再次谢过。家里简陋,只能请二位用些清茶,还望见谅。”
箫云皎接过茶盏,“客气了,还未请教怎么称呼您?”
“小妇人娘家姓方,夫家姓李。”李方氏如此道从袖中掏出几块散碎银两放在桌上,“小荷不懂事,恩人给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莫说是一篮子花,便是一屋子也是够了的,还请收下这多出的银钱吧。”
箫云皎没有应答,拉着小荷的手瞧了瞧,“李嫂子,小荷方才跌倒时摔破了手,还是要及时用药,小姑娘家的别落了疤。”
李方氏忙心疼的看着小荷,“疼不疼啊?娘去烧点草木灰给你敷一敷。”
“草木灰?”箫云皎不解。
李方氏不好意思的扯了下嘴角,“贫苦人家没那么讲究,姑娘见笑了。”
小荷懂事的把手藏在身后,“我不疼的。”
李方氏心疼的摸摸女儿的小脸儿,别过头去偷偷擦去眼角的泪花。
“娘……娘!我回来了!”门外这时又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
不过两息之间,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了屋内,是一个比小荷略大些的小男孩。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家中会有许多人,瞪大了眼睛往前一步挡在李方氏和小荷前头,“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李方氏忙拦着他,“小虎不得无礼,这二位是救了你妹妹的恩人。”
李小虎这才收起了浑身的刺,动作生疏却恭敬的对着箫云皎和沈煜舟行了一礼,“谢过二位恩人。”
箫云皎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叫小虎吗?就是你教妹妹如何卖花的?”
小虎点点头,“我娘病了,我和妹妹卖花赚钱就能给娘治病了!”
箫云皎道:“你爹呢?”
她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这家里有成年男子的物什。
“我爹被山神抓走了。”小虎闷闷不乐的说。
箫云皎和沈煜舟对视一眼,追问道:“山神?”
李方氏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小虎,别瞎说。”
又对箫云皎二人道:“孩子还小不懂事,让二位见笑了。他爹半年前出去务工谋生了。”
小虎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大声反驳着,“才不是呢,我听街上人都说,嘉州城外有座小连山,山上的山神喜欢抓男人当奴役,而且只抓男人。”
“小虎!又在胡言乱语!”李方氏呵斥着,又咳了一阵。小虎忙帮她拍着背顺气。
箫云皎见状劝慰道:“李嫂子莫动气,童言无忌,这鬼神之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虽说人人都说山神作祟,但也有可能李大哥是在外面挣大钱呢!这位沈老爷的商队走南闯北,不如您细说说李大哥的事情,也好让沈老爷手下的人帮着找找?”
李方氏听了这话眼神亮了一些,“小妇人先谢过恩人了。”
她屈膝行了一礼继续道:“我家夫君名叫李大有,今年二十有八,身长六尺上下,人生的黑,眼睛大……对了……大虎就长的像他。”
“半年前有一队镖局的队伍路过我们镇,那些镖师晚上喝了些酒在街上谈天,声音大了些让大有听去了。知道他们走一趟镖能挣不少银钱,近日又缺人手,大有便生了心思跟着去看看。走之前说一趟两三月便回,可这都快半年了也没见有个音信……”
李方氏皱着眉,“我也知道寻人不是易事,二位恩人愿意帮着打听,小妇人实在感激不尽。”
说着她便要跪下,箫云皎眼疾手快起身扶住了她,“李嫂子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您保重身子,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着往外走了几步,见李方氏还跟着相送,又说了句,“您的病还是请大夫瞧瞧吧,还有两个孩子要照看,你可不能倒下了。”
李方氏点点头,待箫云皎二人离去后转身去收拾茶盏,这才发现她拿出来的那些碎银还在茶盏后头原封不动的放着。
“娘,哥哥姐姐会帮我们找到爹爹吗?”小虎在一旁半信半疑的问道。
李方氏把两个孩子拉倒自己身前郑重的说:“小虎小荷,你们记着,不管哥哥姐姐有没有找到爹爹,他们都是咱家的恩人,记住了吗?”
两个小家伙一齐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记住了。”
......
回到客栈,箫云皎和沈煜舟头上的粉色花朵明晃晃勾着所有人的视线。即便不知道花神节的传说,也能隐隐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围绕在四周。
樱草接过沈煜舟一直抱着的花束,才找了个瓶子插起来,便听箫云皎吩咐,“你们都出去吧,我和沈掌柜有话要说。”
樱草出岫在外关上房门,不由得默契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来——
沈侯爷不会也成了公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