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们离开之后的县衙里依旧很热闹,在书房书桌后三尺见方的空地里,一个穿着墨绿色官服的身影来回踱步,仿佛是要把这不大点的地方给磨出个坑来。看的书桌前的师爷头晕眼花。

“大人……大人哎。”杨师爷叫住了走来走去的许攸,“您急什么啊?左右多修河堤捞钱这事儿您又没参与,他沈侯爷再大的火也烧不到您头上不是?”

他如此说着,引来了许攸不满的一个眼神。

“你懂什么!沈侯爷今日能突然带着两块古水村的河堤砖来,明日就能带着你我的人头走。他与我们坐下一同吃了今日这顿饭,是在施压让我们尽心尽力办事!别看现在吴松还是知府,过两日就不好说了。”

杨师爷不信,“您是不是说的太过了,那位侯爷来查案子还不忘带个女子随侍,也不像是个真正办事的主儿啊。”

“你懂个屁。”许攸直接开骂,“我可告诉你,以后说话小心着点,别去惹沈侯爷身边那位姑娘。要是得罪了沈侯爷还好说,得罪了那位姑娘,有你一百种死法!”

他只能给自己的手下提醒到这儿了,长公主微服前来,这案子必然要办的彻彻底底。如此折腾一番,别说这清源县,整个云州乃至整个朝堂怕是都要跟着变一变天。

想到这,许攸长叹一口气,“这人呐,也不知要多少银钱才算够。有这些欺上瞒下得来的钱财,都能给百姓们造许多学堂了。”

杨师爷也正色起来,“我方才私下算了算,一座河堤用最劣等的材料,再上报成最好的材料,里外便能差出个一万白银出来,还不说这几年别的水利是不是还掺了假。何止学堂啊,能把整个清源县的路全都修一遍的。”

“来,你我都别睡了,把清源近年的水利兴修卷宗全都找出来一一查看,明日我便派衙役带上懂水利的人到每个村里去勘察走访,务必尽快把县里所有无用的工程都给沈侯爷报上去。”

许攸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和杨师爷熬了整夜后又亲自操持去村子里查访之事,两日便把清源县无用的水利列了个单子呈给了沈煜舟。

“这许攸真是有点本事,当时吴松想把他瞒过去肯定没少费工夫。”萧云皎合上单子满意的道。

沈煜舟这两日也没闲着,“两年前他到清源县上任的时候,古水村的河堤已经动工了,他也是个实干的,日日去盯着监工给劳力们发钱发粮,其他地方的劳力只每日管两顿饭还是一干一稀,但是古水村的劳力们两顿都是干的,还有铜钱拿。”

“有他帮我们细究,不出三日,便能推算出整个云州还有多少这等现象了。”

萧云皎算了算日子,她在公主府“闭门不出”已经有半月之久了,此等情况,大致还得要三五日才能返程,加上回程的时日,也不知江逸珩能不能撑下去。

“抓紧些,查出吴松与人往来的证据直接去云州府。公主府那边再拖怕瞒不住了。”

她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沈煜舟也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公主府,只是一想到那日在她房里见到的人便不是滋味。

他岔开话题,“别想了,左右现在也得等他们回信儿,不如去街上转转?”

修养了好几日,身上的疲乏感总算褪去,萧云皎也想活动一番,便一口应下。

东街的市集是清原县最热闹的集市。规模不算大,但因为背靠县衙,所以十分繁华。

他们从客栈方向走来,正是售卖小食的区域,一处处摊贩热情的宣传着自己的小食,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这叫卖声很是引人注目,内容也五花八门,箫云皎走到一处吆喝着乌饭麻糍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尝尝?”沈煜舟看出她想吃,直接买了一份递给她。

“里面怎么是黑的?”箫云皎没见过,小声问了沈煜舟一句。

那摊贩听到了笑着道:“嘿,二位外地来的吧?”

“这乌饭麻糍的馅,是用我们这特有的乌饭叶捣成汁和糯米粉一起蒸成的,清明时吃这个能驱蚊辟邪,保佑人百毒不侵的。您尝尝,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软糯的块状麻糍被小贩用荷叶包着,还细心的给了萧云皎一根竹签。萧云皎拿起竹签穿过麻糍,轻轻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香甜之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

“好吃吧?”摊贩还笑吟吟的问她。

她只觉得牙齿都被刚刚那口麻糍黏住了,只笑着点头表示好吃,拉着沈煜舟离开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萧云皎才将那块麻糍完全咽了下去。她突然想看看沈煜舟吃了这黏牙的糕点之后会有何反映,遂把荷叶上还剩的那块递给了他。

“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沈煜舟见她眼角带笑,明明自己唇上还沾着糕点外的黄豆粉,却一个劲把荷叶举到他眼前的模样甚是可爱,便装着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接过那块乌饭麻糍,就着荷叶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萧云皎见他吃了,凑到他面前追问,心满意足的看着他被糕点黏住了嘴,笑着走快了几步到前面去了。

这份糕点仿佛打开了萧云皎的胃口,接下来她又尝试了糖油果子、梅花混沌、江米条、冰糖酸梅......

她眼大肚子小,什么都想尝一尝,总是手里的东西没吃完眼睛就瞄准下一个了,于是那些小食一大半便进了沈煜舟的肚子。

直到吃的肚子溜圆,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客栈。

在都城的时候一群人看着她,生怕她吃了外面的东西要坏肚子,除了小时候沈煜舟带她出去逛过两次,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在街上这么享受过了。

吃的好了,心情自然也好了。许是人心情好的时候运气也会跟着好,他们刚回了客栈,派去云州暗查的人便回来了。

“侯爷,属下潜入吴松的书房,发现了他藏在木盒里与人来往的书信。除此之外,还有他在任这些年收受贿赂的往来账册。属下怕打草惊蛇,做了半本假账册偷梁换柱,剩下半本在此。”

多亏了这个吴松有做账的习惯,许多官员他们是真的没有猜到。

夜长梦多,沈煜舟和萧云皎当即决定动身前往云州府,半日的路程,待他们到了,已是夜半。

“来人,把云州知府的府衙和私宅都给我围了。”沈煜舟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兵丁立刻展开行动。

一番不小的动静不知惊动了谁家看门护院的忠犬,一时间巷子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云州知府吴松方才还在小妾的床上美滋滋的睡着,下一刻便被踹门而入的兵丁吓破了胆。

他的小妾惊叫连连,还想往他身后躲藏,被吴松不耐烦的一把推开。

“你们是谁?我可是云州知府!四品官员的家中你们这样随意闯入,怕不是脑袋不想要了!”吴松大声呵斥着屋里的护卫,可却无人理会他。

“吴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沈煜舟从门外走进,没往床榻上多看一眼,直接坐在了屋里的八仙椅上。

“你是谁?半夜私闯,可是大罪!”

沈煜舟没有回答他,陈从善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不可对沈侯爷无礼。”

“侯爷......?”吴松气势去了大半,还有种不知道对方因何发难的恐慌。

“侯爷因何到访啊?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下官好派人去迎接。”

沈煜舟冷笑一声,“打招呼让你藏好罪证吗?”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吴松面前一扔,“吴大人,你是自己认罪交代清楚呢?还是等回京后到昭狱里走一圈再交代呢?”

看着散落一地,熟悉的账册信件,吴松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接下来的审讯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展下去,吴松只不过是个小卒,以水利谋财的还有京城许多官员,甚至牵扯上了户部尚书李司由,都在其中得了不少好处。

沈煜舟带着证据回京后,查抄、罢官的动静整整在都城里闹了十日,整个朝堂可谓人人自危。

这次虽没有牵连上崔家,可崔谨却因为当年给吴松递了折子被贬了好几级,好好的右相如今成了一个闲官,五十多的人了如今还没他的侄子崔丰朗官级高,气的他病了三日没有下床。

萧云皎在案子处置的差不多的时候终于推开了寝殿的门。

寂静了一个月的公主府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上上下下都忙着侍奉这位“思过”了整整一月的长公主。

只是不知从哪里传出“长公主与府上男宠厮混一月”的消息,又成了民间闲谈的一个热闹话题。

萧云皎虽然回来了,可是北疆质子中毒的事情仍然是个迷,因而她还是被“禁足”在公主府。她命人搬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享受着春日所剩无几和煦的春风。

“公主,您可算想通了,看您在屋里憋了那么久,人都瘦了。”樱草有些心疼的看着萧云皎尖了点的下巴,给她端了碗小厨房炖好的燕窝。

“行了,知道你们担心,我这不是出来了嘛。”萧云皎喝了一口,觉得不太甜,又把燕窝放在了一边。

“这段时日宫里来人了吗?”

樱草摇摇头,“没有,公主,陛下不会真的恼了吧?这都一个月了,要把您关到什么时候啊?”

萧云皎对她这个丫头也是无奈,说是在宫里和她一起长大,却总像是缺了个心眼一般,什么话都藏不住。

“你去门口等等,指不定今日便能出去了。”

樱草果真跑到门口等着去了,萧云皎本是随口打趣,谁知没一会儿樱草便呼哧带喘的跑了回来。

“公主,康公公来传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