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的山坡丛林里。
被一丛颇深的草堆拦截躺在半山腰的沈嘉南手上还握着林钦送给她的项链。
身旁发现她的狗子一直在沈嘉南的臂旁焦急的用头推搡。
阵阵晃动中,沈嘉南缓缓地从她脑海里显现的记忆里睁眼苏醒……
昏暗的天空,就好像当年沈嘉南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一样的让人窒息。
“嘉钰……茶花……”
“茶……花……”
血泊中,沈崇景深红的眼眶带着锈泪紧盯小嘉钰的目光,还有努力微微张口想和沈嘉钰说话的样子,是沈嘉南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世界昏暗。
当时被撞的那股身痛,还有因咬破了唇角也起不身来的那股焦急而径自流下的眼泪,好像都通通变成了痛苦塞满了沈嘉南此时的整个胸腔……
“嘉钰……”
“茶花。”
沈嘉南看着昏暗只有几许星光的夜空,在嘴里念叨着父亲最后的留下的话语。
“嘉钰……茶花……”
父亲最爱的茶花,那株粉白双色的十八学士,随着沈嘉南的声音显现在了沈嘉南的脑海印象里。
可是那已经是十八年前了,如今那株茶花……恐怕早已不再……
“呼——”
就着身旁狗子的不断推搡,沈嘉南逐渐深呼吸起了气息,努力地让自己在那过往的心痛中抽回思绪。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还在用头努力顶攘着自己手臂的狗子,沈嘉南尽力微扬起伤怀的嘴角,“是你呀。”
“呜……”狗子或许以为沈嘉南伤重,所以依旧有些着急的在沈嘉南身边想用自己的力量将沈嘉南推起。
“好啦,好啦!”
沈嘉南展眼往回导了导自己眸眶中的眼泪,看着着急担忧的狗子努力笑起,“乖,我就是想躺躺……”
“好了,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在狗子身子的支撑下,沈嘉南从躺着的地上慢慢坐了起来。
可是刚一坐起,整个脑内就传来了一阵裂痛。
“嘶——”
沈嘉南扶着自己的脑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狗子在沈嘉南的身边看着沈嘉南的样子有些担忧。
可是沈嘉南却在叹气之后开始控制不住的震动着胸腔发笑。
“呵呵呵……”
“真是有意思。”
只不过这一笑,沈嘉南刚费力憋回去的眼泪,却全都收不住了!
她原来叫沈嘉钰,沈嘉南是妈妈为了两母女能躲避沈家人在C市重新好好的生活下去所以才改的名字!
她叫沈嘉钰,是爸爸给她取的名字!
她也不是没有爸爸的野种!
她的妈妈也不是小三!
她的爸爸不是短命……是被人害死的!
她也不是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也不是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她是因为那晚被车撞过去碰了脑袋才忘记了爸爸!
她叫沈嘉钰……
“呵呵呵……”
夜幕之下……沈嘉南一整个抱住自己在灰浅的月光之下又哭又笑地抖耸着肩膀的样子,显得那么单薄又让人心疼。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被人骂气恼了,还曾质疑过妈妈是不是真的生出了她这么个野种!
难怪她每次看见沈崇慧、沈崇德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梗难受!
难怪她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难怪……
“呵呵呵,难怪……”
“嗷呜……”
身在沈嘉南身旁的狗子,很是焦急的不停用身子磨蹭着沈嘉南环抱着双膝的臂膀。
就好像在告诉沈嘉南,别哭,别哭……
可是沈嘉南自六岁那晚隐藏了十八年血一般的痛楚,在彻底昭然的时候,她内心的那股子悲怨又哪里是她能忍住的?
——
森夜悄然,虫鸣寂静。
终于,沈嘉南的肩,不再抖耸。
找到她的狗子,也一直在她的身旁陪伴从未离开。
“我没惹任何人……”
沈嘉南哭得已经有些黏在一起的嘴唇,寸寸有些撕裂的扯开。
她娓娓道来,望着脚下荒草堆的目光,却是那么的黯然。
“呵呵呵……”
她径自笑起,有些精神复燃似的,往自己的身体里抽了一大口气。
她笑道,“我没惹任何人……”
她看着坐在身旁陪着自己的狗子持续笑道,“我没惹过任何人!”
“我没惹过任何人——”
她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想说她没惹过任何人,还是想说她和她母亲没惹过任何人,亦或是,她亲眼看见被面包车撞在血泊中的父亲……
只是,她的眼神,在她喊出话的那一刻,变了。
变得不像沈嘉南那般纯粹明朗,永远纯净。
而是,像一个从黑夜中寻找目标的嘬食腐肉的黑鸦……
—
平息之后的沈嘉南,看着被自己一直捏紧在手上的项链,愣神的想到了温柔的林钦……
她摸着项链上在黑夜里也那么闪耀的钻石,嘴角有些凄惘的扬起。
她叹了好大一口气,将手中已经断掉的项链紧紧握住之后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她捏了捏她那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后脖颈子,想起了那个在她捡完项链后转身看到的那个人!
“呵……”
沈嘉南再次笑起。
不过她现在的笑,却有些漠然得可怕,甚至带了些许嘲讽。
她往后望了望自己落下来的路径,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对身旁的狗子冷笑道:“你敢信?”
“我是从那上面滚下来的!”
“你敢信?呵呵……”
我没死!
我也没事!
我还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事!
“呵呵,我没死……”
沈嘉南笑着看着她身旁的狗子,可是眼里却不自主又攒起了泪水。
“我竟然是从那上面滚下来的!哈哈哈!”
“嗷呜……嘤?”
瞧着月光下逐渐湿润的狗子的眼眶,沈嘉南看出了身旁狗子的担忧和害怕,于是深缓了口气,清浅的收回了自己绝意的苦笑,随后目光重新变得温柔。
“谢谢你。”
沈嘉南抬起已经刮伤的手臂,轻轻的摸起狗子的脑袋,“天知道我滚了有多远,你竟然能找到我……谢谢你。”
眨眼间,就在沈嘉南湿润的睫毛再次触碰到下眼睑的那一刻,眼里的那滴最后的眼泪也从眼角默然地滑落到了脸庞……
她把脑袋倾斜,轻碰到狗子的脑袋上靠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她此刻该想什么。
只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犹然的眼神已经骤然变成了那能在黑夜中夙夜徘徊等待猎物的黑鸦般决毅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