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
和熙禾的惊异不同,对面的宜修倒是面容平静、举止大方,乍一看恍惚觉得还是从前在潜邸时,熙禾无意间路过福荣院,衣着得体的宜修缓缓而来,面对她这个嫡福晋一派温和,仿佛还是从前的模样。
只是还是有不同的,黑白相间的鬓发、形容衰败的外表、眼中那一簇仿佛实质性燃烧的火焰,嘴角的沟壑皱纹干瘪老迈、唯独那一双眼睛不见本分浑浊仿佛盛放着九幽的业火,妄图拖拽一切归于幽冥。
“我也没想到还有再见你的一天。”
熙禾微敛了眉目轻叹一声,挥手让身边人尽数退下,保留下宜修最后这几分颜面。
见状,宜修似勾起了嘴角笑了一声,只是之后又是端庄沉静到仿若木头人一般都平静,身边的剪秋随着宫女太监一起退下,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熙禾与宜修两人。
熙禾这一句感叹本也不是随口说说的,毕竟一座被遗忘的宫室、一个被抹去的宫妃,其下场早就是可以预见的,熙禾只能保证份例物资这样的基础物件不被宫人克扣保全宫妃的脸面,但其实也都是饮鸩止渴,不能起到半分作用。
只是,熙禾以为就算是再失败,宜修也不会如此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可能还是会衣着华丽的站在殿内,一如往常的和自己寒暄,而不是在自己面前尽露衰败之相、没了往日的一份心气。
“皇后娘娘看我这对手镯可好看?”
宜修并没有接过熙禾的话茬,反而是犹自坐在一边伸手露出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一对水头十足、碧绿润泽的贵妃镯,原应是极美的的物件,但戴在了一双干瘦苍白、青筋暴露的手腕上时却平添了几分衰败,没了翡翠应有的剔透富贵。
“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熙禾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迎上的便是宜修万分复杂的眸光,那疲惫的神色似乎被什么点燃了一瞬,但随即便是燃烧殆尽、只余灰烬,嘴角不受控制的哄堂大笑,随后便是状似疯癫的一遍遍念着:
“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这是当年宜修入府与胤禛情到浓时被心上人所赠的手镯,那是乌拉那拉·宜修的信念和奢望,代表着她年少的情丝和所有的希望。
熙禾本不该知道这句许诺,但早被剧透了的她却尤记得这句代表着宜修所有年少憧憬的诺言,似乎这也是一句提醒,提醒着人心易变,所以就算帝王的情意再长久,熙禾都不会沉溺于一时的痴情。
“明明一切都该是我的!嫡福晋的位置、弘辉的嫡子之位、皇后的宝座、太子的名分和皇太后的尊荣,是他说若我生在皇子就立我为嫡福晋,可是为什么姐姐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
“本来我都已经劝好自己了,庶出卑贱、长幼有序,福晋之位没了就没了,但千不该万不该,乌拉那拉·柔则不该糟践我的弘辉,那个雨夜我求遍漫天神佛,要索命就锁我的命,别锁我儿子的命呀!······”
面前的女子似乎真的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从前的乌拉那拉·宜修在熙禾面前永远强撑着骄傲、纵然陷入绝境都不会在熙禾面前屈服,但现如今陷入自己情绪的宜修涕泪四流,陷入回忆之中的梦魇哭的全无风范。
这般陈情诉意是她积攒了多年的心酸和恨意,但可惜,表错了情哭错了人,对于乌拉那拉这对姐妹的深仇大恨熙禾没有半点兴趣,这番剖白若是放在胤禛面前似乎还能赢得几分怜惜。
只是,面前人本也不是利用这番举动获得熙禾的怜惜~~
“这番唱念做打、以弱示人骗不到我,我对你们的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兴趣,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如今的你,如今看到了,我便回了。”
随着熙禾的声音,原本还声嘶力竭哭诉的宜修就好像打鸣的公鸡被遏制住了脖子,青白的脸色布满了泪水,看向熙禾的目光闪过一丝狠厉,宜修狼狈的用手帕擦了擦脸,看到熙禾真的转身要走,随后便发出一声悲鸣。
“呵!瓜尔佳·熙禾,我真羡慕你呀!”
“高贵的出身、嫡出的荣耀、绝世的容貌、聪明的头脑,似乎全世界的钟灵毓秀都集中在了你的身上,没有人会不爱你,连姐姐也会败落在你的手上,你拥有一切,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我本以为姐姐那样的女子便是世界上最好的,却不料之后还有一个你,我真后悔呀,应该留下姐姐的,让她也陷入逐渐苍老的怪圈,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移情别恋爱上她人,如今我还真有点后悔了。”
既是说到了自己,熙禾自然还得停留一会儿,只是目光看向房间的角落无聊的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再回落到宜修的目光也从平淡转到厌恶。
也就是这样的目光再次激怒宜修,手心被紧紧扣着留下血痕、看向熙禾的目光也发狠的恨不得上前掐死她,只是再表现的浑浑噩噩、神经兮兮,她依旧也是那个视家族荣耀为本命的世家之女,万万不能如此冲动的对中宫皇后下手。
若不然,今日熙禾在景阳宫出了任何事,明日前朝的瓜尔佳氏和宗室就会生撕了整个乌拉那拉一族。
“何止是害死乌拉那拉·柔则一事你该后悔,将手伸到弘昊身边、妄图通过端妃之事浑水摸鱼霍乱后宫之事才更加该后悔,乌拉那拉·宜修,你活不了就想拉着所有人陪葬,有这个心气和魄力,何必和我在这演这么一出戏呢,你该直接下手除了我才是。”
宜修本也没妄想着自己的手段能够瞒过在后宫一手遮天的皇后,在熙禾出现在景阳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然是前功尽弃。
真可惜呀,姑母留下的最后一点势力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原本还想着通过端妃的手好好在后宫里搅弄一番风雨呢,没想到刚出了几手就已经被碾死在布局之中,真不愧是把持雍亲王府十年滴水不漏的中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