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再开时,就是叶姝攸一身大红色金丝鸳鸯嫁衣,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巧笑嫣然,站在雕花窗边,望着他们一行人。
宋堇则是身着与她相配的喜服,明明是一套百姓间所穿的喜服在他身上却看不出半点的磕碜。
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狭长的桃花眼中泛着光彩,宛若润玉上那莹莹的光泽,他只是轻轻漾起了笑颜,却令房内一时黯然失色。
芝兰玉树,朗月清风。
一对璧人,是一对新人,即将大婚的一对夫妻。
清柳只是迅速的瞥了一眼两人后,便低下了头,缓缓退下了。
春溪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叶姝攸,从帮她换上嫁衣后,再到现在自己搀扶着她,只是在外人看来,她们两人在牵着双方的手,实则是她故作轻松之意,一直隐隐扶着她。
偏偏宋堇一眼就瞧出来了,脸上的笑意不变,几步到她身旁,提着心眼,牵起了她的手,见到她没有拒绝后,更是得寸进尺的与她十指相扣,只可惜两人紧握的手藏于衣袖之下,而无人察觉。
叶韵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姝攸,看呆了一小会,匿于背后的两个小手来回摩梭,迈着小步到了叶姝攸面前,仰着头。
“阿娘您要去很远的地方吗?那您何时回来呢?”
众人心下一咯噔。
叶姝攸知晓,定是春溪提前就跟叶韵点了此事,而且她们两人能如此准时来到房内,应当是清柳前去告知她们的。
叶姝攸感到无力,软了腿脚,幸亏宋堇牢牢的扶住她,她缓缓的蹲下,对着她一生唯一的孩子笑得慈爱,“是的,等到韵儿长大后就回来了。”
叶韵望着眼前她最为熟悉的女子整整有几息时光后,才再扬起了大大的笑容,亲了一下叶姝攸的侧脸。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叶姝攸一时僵住了,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叶韵哽咽的童音,“阿娘,韵儿会想您的。”会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会记得您的。
无论多久以后,韵儿都会记得您的。
此时的叶姝攸呼吸漏了两拍,而叶韵却干脆利落的转身,主动牵起了赵罗泽的手,口中还在念叨着昨日看到的风筝,让赵罗泽带她去瞧瞧。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都退了下去,最后剩下了春溪一人。
而叶姝攸已经疲惫得坐在了椅上,背靠着宋堇,呼吸一下一下变得微弱,她半睁着眼,一直望着春溪。
这个陪着她吃了数年苦的蠢丫头。
春溪绷着脸,微微泛黄的脸涨的通红,硬生生扯出了一丝笑,面容皱的叶姝攸一下就笑了。
“丫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也莫要服侍韵儿了,为自己活吧。”
她的嗓音很轻,是飘渺的空灵。
口腔中沁出了铁锈味,咬破了里面的唇,鲜血在口中蔓延,只有这样,春溪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叫自己下一刻泪如雨下。
终究是陷于叶姝攸温柔的一双眼中,点了点头,嘟嘟索索开口说是陪叶韵去放风筝后,一下跑开了这个充斥着哀戚的地。
终于,只剩下他们一对。
叶姝攸这才施舍了几分视线给揽住自己的男子,他穿着与自己无二般的喜服,衬得他异常清隽俊朗,比起十年前的多了几分成熟。
“堇郎,我,想去外头瞧瞧、盛开的梨花。”
宋堇无言,一下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向着院中央的那棵梨花树去。
那棵梨花树周围一大片全是散落的花瓣,只要微风轻轻起,便可卷起一地的芳香。
宋堇抱着她,就像曾经做过无数遍那般,他没有落泪,不曾红了眼眶,而是像十九岁时,脸上笑得温和而腼腆。
外头金乌暖和,比房内亮了不少。
一阵风过,漫天的梨花飘飘扬扬而下,树下的两人一身的大红,与这纯白交相辉映,点缀人世间,勾勒出一副绝伦绝美的画面。
叶姝攸此时只能瞧见隐约的花落,“这梨花应当很美吧,堇郎。”
宋堇:“很美,恍然春日的一场雪。”
口中是一回事,而一双眼却没离开过怀中的女子。
“那我呢?今日的我、应当也是如此吧?”
过往的骄傲,终是在所有生活的磋磨下,成了枯黄瘦弱的模样,所有自信的资本都成了一纸云烟。
宋堇轻笑道,“梨花哪能比得上你半分呢?”
滋长的酸楚悲痛到底一点点蔓延全身,从五脏六腑到最脆弱的大脑心脏,但心上人却瞧不见。
他俯下身子,细细的吻着叶姝攸的唇角到眼眶,不是愧疚,是爱恋。
“那时,你是心仪我的,现在、也是那时的心情吗?”
是纯粹,是热烈,是最为直白的、对一名女子的心动吗?
她叶姝攸心仪的是那个一腔心思只有她一人的郎君,是那个她如同飞蛾扑火般执着的郎君。
她记得曾经有回,月色美轮美奂,她问他月色美吗?
但是那个郎君却没有看过任何一眼的月色,仅仅是偷偷瞥了一眼她后,一直瞧着她位置处的地面,连连点头应和她。
“比之更甚。”这四个字,宋堇是凑在她的耳旁道于她听的。
最后叶姝攸用尽全身力气,掀起眼皮,望着宋堇布满血丝的眼眸,欢喜得唇角上扬。
“我、嫁、给你了吗?”
到底是绷不住了,宋堇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不停的摇头,哭的像个孩子,紧紧搂着叶姝攸愈渐冰冷的身子不肯撒手。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别走好不好?别走好不好?”
极尽卑微的祈求,但无济于事。
一阵风过,梨花树上的梨花终究是一点点的飘走了,跟着微风,前往了远方。
叶姝攸只听到了前一句,心满意足了,才缓缓的闭上了眼。
堇郎,好好待韵儿与春溪。
遇见你,我从未后悔过,是福,我便享受着,是祸,我也认了。
最后的最后,叶姝攸想到了两人相遇的那日,或许从她回眸的一瞬间,就注定了这个结果。
叶姝攸还见到了端着脸、不言苟笑的秋露......
她说,小姐,黄泉路不好走,让我来牵您走这一路吧.....
是二十岁的秋露,抿着唇笑,杏眸中嵌满了对她的信赖,就像曾经一样。
丫头,是小姐对不住你。
当年你走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你身边,这一路是不是冷极了,还有是不是很疼,疼到了你最后受不了才自刎的。
没事,小姐来了,咱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