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宋百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宋堇这个名字?
叶姝攸沉默了,闭眼感受着暖光打在自己脸庞上的感觉。
宋堇,宋堇吗……
身上之人失了声,宋堇也失了神。
但脚步稳稳,绕过了曲折的石板路,在一处假山流水这慢了下来。
再绕过此处,正院便彻底游完了,那就当回房里了。
良久,叶姝攸微睁开眼,启唇,“韵儿是你的孩子。”
宋堇:“我知晓,她与我有五六分相像。”
叶姝攸没想到他会应得这般迅速,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有假,甚至语气中有隐隐的骄傲。
“你说,我还能信你吗?”
宋堇原本略微雀跃的心一下冷了下来,勉强扯出一丝笑,两手微微发紧。
“你放心……如若我再失言,就叫我今生不得好死,死后堕入炼狱。”
如此忌讳咒人的话语,他却脱口而出,叶姝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他郑重而待、慎之又慎。
叶姝攸如同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眸终于掀起了阵阵涟漪,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瞬。
她直起腰,凑近他的耳旁。
“答应我,善待韵儿,莫叫人欺辱了她半分!还有春溪,她与我情同姐妹,护好她。”
“可以吗?堇郎。”
吐息炙热,嗓音盈盈纤侬,酥软的宋堇僵了一瞬,但没生半分旖旎之色。
这一个月以来,宋堇对她的态度,叶姝攸也算摸了个五六分,这才令她有了得寸进尺的底气。
这一刻,宋堇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等心情……
欢喜吗?
因为她跟自己提了要求而欣喜不已吗?
还是因为她肯喊自己一声堇郎而不能自己呢?
堇郎,这个亲称,真是令他怀念,令他心碎……
她在搏,搏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在搏他对她剩下的愧疚之情!
所以才用了两人相恋时的称呼。
宋堇垂眸敛目,悲不可言,现在的他连一丝笑都扯不出来。
终是咧了一下唇,“这是当然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即便知晓可信度不大,但叶姝攸仿佛失了骨似的,瘫得又靠在了宋堇背上。
这是她能为韵儿和春溪争取到的,唯一的东西了……
即便是一句口头的承诺,虚无缥缈……
这一段路,不长,鸟鸣不绝,风吹枝叶,期间两人再无任何话语。
到了房里的时候,宋堇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在他背上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呼吸微弱,裸露出的肌肤葱白微凉,微蹙眉而抿唇,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宋堇侧揽过她的身子,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上,为她盖上丝薄的锦被。
而后缓缓的抬手落在她的眉上,又怕弄醒了她。
姌姌,秋日也快到了,冬日也近了……
你,想去盛京瞧瞧吗?
至于陈国谢府,今生注定有缘无分了,既然你们曾经弄丢了她,那便无缘了姌姌与叶旭攸。
……
眨眼间,雪开始落在了封阳郡的每一寸土地上,寒风卷起阵阵微雪,于是,屋檐、冰潭和枯枝上都有了洁白的影子,是雪的贪念人间。
家家户户房内都摆上了火盆,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叶姝攸的身子似乎有些好转,但樱花般的唇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无论怎样都药灌下去,似乎都不能为它添一抹红。
两日一回的药汁从未断过,各种各样均衡的补药都被宋堇喂着叶姝攸吃了下去。
江太医英语薛太医从一开始的怀疑人生,到现在都不能够习以为常。
尤其在见到宋堇眉目温柔,哄着这名女子吃药时,依旧不能心平气和。
他们并不知晓这名女子的身份,但无论她是怎样的身份,她都在恭亲王心中有着万人之上的地位,单单凭着这一点,盛京中几乎无人敢动她!
还有那名小女孩,仅看面容便可知晓那是恭亲王的子嗣,一度也被恭亲王宠到了极点。
宋堇才刚刚踏出房门,将手中沾了血的帕子匿于衣袖之中,不经意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魏立一下就站在他眼前,显然在站了不久。
“公子,昨日韩公子于剃度出家了。”
他的声线平淡而紧绷,宛若一根被拉紧了的琴弦,下一刻就会断裂崩飞,心眼也提到了最高点,丝毫不敢抬眸瞧瞧身前之人的神情。
几息后,宋堇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两个月前发兵雍州,不过月末便大胜归来,宋茂被赐死,姜章明依旧上书恳求饶恕姜雎,而后被皇兄应允,此后告老回乡。
而姜雎的结局便是一辈子守着皇陵,孤独终老。
宋堇淡漠的面容是仿佛压抑着狂风骤雨,这些日子间的戾气终究是争相其后的爬出他金相玉质的面容。
良久之后,才极缓了的收回所有外泄的情绪,抿如刀刃的薄唇扯出一丝笑,是对自己的讥讽。
最终幻化为苦涩的无能为力。
辰安,今生不行了,不行了……
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
接近年节,家家户户都开始来往奔波,采购新衣、鞭炮和食物等等,街市上的白雪与通红的灯笼交相辉映,映照出热闹繁华的场面。
但宋堇显然没有要回盛京的意思,打算留在扬州陪着叶姝攸她们跨年。
永瑞帝铺天盖地的书信传到封阳郡,不是指责宋堇因为一名女子而不回盛京,就是责怪他抛下公务的不妥行径。
后来宋堇一封书信送到了宫内,永瑞帝再也不曾送过任何书信到封阳郡了。
夜间,房屋外寒风不断,铺天的雪簌簌而落。
房内的火盆正燃着银丝炭,烘烤得温暖,但榻上的女子的手脚依旧冰凉。
宋堇摩挲着叶姝攸的柔夷,试图将自己手掌心炙热的温度传给她,但永不奏效。
即便是在沐浴过热水后一下就上了榻,温暖还是一点点褪去,又是冰凉凉的。
最后,宋堇望着叶姝攸淡漠的眼眸,温和的询问能否与她同塌而眠,又保证了仅仅只是相拥。
他不会碰她的。
此夜,宋堇将她拉入了怀中。
单薄的中衣,宋堇拥着她,她后背清瘦得甚至能摸到骨,两只冰凉的手被宋堇藏于自己暖烘烘的胸膛,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缩进了宋堇的怀中。
宋堇起初哆嗦了一下,而后更加心疼的揽住她。
真的很暖,暖的五脏六腑都滋生了难言的情愫,她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温暖,眼眸酸涩,泪落两滴,而他并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