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在簪星苑的时候,便有小厮进来传报俞太后的旨意。
宋堇蹙眉,心中那种倦意更是大了几分,抬眸瞥见了叶姝攸担忧的目光,不由地心下一暖,安慰了她两句。
其实对于俞太后送女人进宋堇的后院,叶姝攸的意思是可以接进来,毕竟独宠对于一介王爷而已,实属不可思议。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便是,听到她答复之后宋堇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会同意这些女人进府。
叶姝攸又怎会想?
但那是太后,是当今圣上与恭亲王的生母,可谓万人之上,在孝道为本的大宋皇朝,更是贵不可言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想让女子进府,好让亲子开枝散叶不是极为正常的事吗?
她身为一介姨娘又怎能拒绝?甚至即便是正统的王妃,都不能拒绝太后的旨意。
宋堇身为男子,向来对后院之事不甚了解,以为是叶姝攸将她往外推,莫名染上哀戚。
当夜两人生了间隙,叶姝攸心中也有闷气,并未先去低头,最后还是宋堇亲自前来与叶姝攸谈话一番,才解开心结。
之后一遇到俞太后的事,便是宋堇亲自出面。
毕竟,儿子再坏都是亲生的,而媳妇再好都是外人,所以宋堇出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俞太后的旨意,宋堇垂了垂眼眸,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太后......
皇后......
母后......
翌日,未至辰时,宋堇便来到了慈宁宫外,但守门的太监战战兢兢地禀告说是太后娘娘尚未准备好,需要劳烦殿下等一会。
宋堇知晓,这是母后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
对此,他也没说什么,便站在宫门外,站了整整一刻钟。
在雪地里,寒风吹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才有太监匆匆来报,说是备好了。
慈宁宫内,雍容华贵的俞太后身着金丝凤凰的宫袍,正睨着瞧面前的宋堇,面上没有半分笑容,甚至是阴沉。
宋堇近乎油盐不进的态度摆在了俞太后的面前,连素日脸上常有的温和的笑也成了现在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俞太后被气到不能自已,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宋堇,“难不成你是打算一辈子就碰那个女人不成?”
一辈子?
宋堇蹙眉,他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有想过娶姌姌为王妃,但似乎从未深思过还会碰哪个女人的问题......
在大宋皇朝中,即便是普通百姓都几乎没有一夫一妻,更何况是皇室,更没有只打算要一个女子的。
现在被俞太后提了出来,宋堇才恍然,思索起这个问题。
宋堇的沉默,在俞太后眼中就是无声的应允,叫她几乎是呼吸猛地一滞,随即脑子一热把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往宋堇身上扔了过去。
顷刻,茶壶摔在宋堇的身上,滚落在地面上炸裂开,碎片四溅,而热茶也在宋堇的衣上晕染开深色。
所幸还是冬装,才没伤到自己。
俞太后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恼羞成怒做了这种事,也拉不下脸面道歉,又见到没伤着他,才微微放下心。
自打先帝逝世后,这是俞太后第二回如此失态。
第一回是夺位之时,宋堇的下落不明。
对面俞太后的怒气,宋堇心中的倦意更甚。
他早已不是束发的少年,再加之前世位高权重多年,他对俞太后的恭敬之心愈是消退,更多是的烦躁与疲倦。
若是年少,俞太后也这般关心他,他或许还有感动到不能自己,但如今他早已不需要了,何必给他添堵。
思及,宋堇开始恢复往日脸上的笑意,温和有礼对着俞太后漾起了笑,不顾她微惊的目光,转身让周围服侍的宫女退下。
俞太后对此冷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云嬷嬷留下看茶。
终于,正殿内只剩他们三人。
宋堇才抬眸直视俞太后的眼,目光平静,不起波澜。
“母后的一生,前半生给了吏部尚书府的俞家,后半生为了利益,而来回奔波,直到父皇逝世后,才过得上诚心如意的日子。”
俞太后神情没变,想看看面前的小儿能讲出什么。
宋堇:“在宋茂彻底败了后,母后更是发自真心的去了佛堂几回礼佛。因为您一生之敌的丽妃,她的儿子,败给了您的儿子。”
终于,俞太后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不动声色地抿了唇。
宋堇:“父皇宠爱丽妃娘娘,甚至到了后宫佳丽三千,唯取她一瓢的地步,这也让母后对她恨之入骨,连带着端王宋茂也是厌恶至极。身后一国之后,甚至与一个妃子同坐同起,尤其她是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府出来的女子,令母后这个朝中重臣府出来的嫡女情何以堪?”
“尤其是在父皇欲废掉皇兄后,对她们母子的恶意达到了巅峰,因为父皇触碰到俞府的利益。”
听到最后一句,俞太后的目光犀利到似乎下一刻便会射透宋堇的全身,放在贵妃椅上的指尖紧绷到没人察觉。
宋堇顿了顿,不骄不躁端起一碗茶,抿了一下,才接着笑道,“但,母后还是没对他们暗下杀手,只想慢慢毁了他们。”
“皇兄是太子,须当身子强健,学识渊博,故而不可动皇兄。但为了让父皇能常来坤宁宫,也算是为了我们兄弟争夺利益,母后便设计叫我三天两头染病,好让父皇因探望我的缘由来到坤宁宫。”
“幸而我的身子也算是不错,竟然没有半路夭折。”
宋堇之所以对俞太后亲近不起来,也是在之后发现了端倪,但偏偏为了争夺先帝的宠爱与保卫宋蔚太子之位,才出此下策,年幼的他无法反驳。
俞太后应当是爱他们兄弟的,只是这份爱参杂了太多的东西。
宋堇的最后一番话,叫身边的云嬷嬷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实在没想到殿下竟然全部知晓!
俞太后没吭声,神色微变。
“不知母后可曾记得,在我八岁之际,我走了一趟鬼门关。寒冬里头,我被推下了冰湖,高烧三天三天,才侥幸存活。”
“母后能否告知我,推我下湖的究竟是当年那个罪魁祸首的丽妃娘娘......”
宋堇顿了一下,轻笑着问了俞太后一句,“还是母后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