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克罗特躺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轻声询问道。
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晦暗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仍旧保留着触觉和听觉，克罗特甚至不能发觉自己的存在。
污浊的水散发着臭味，打湿了克罗特的身体。
在水洼之下，是粘稠的黑泥，同样散发着刺鼻的恶臭，甚至还包裹着一些不明的生物组织。
令人作呕。
“秦楠联系不上……”
少年的喃喃低语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中。
不知过了多久，克罗特茫然的大脑有些缓了过来，让他得以回忆起先前的事。
他与『队长』激战后……不，不能说是激战，他甚至不能对『队长』造成有效的伤害，就算动用了『神之心』，自己也不过是多撑了一会。
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蹂躏罢了。
不，不对！
我为什么要把『神之心』拿出来？
就这样一个问题，克罗特思考了许久，也没能思考出结论。
“我记得……当时我被『队长』一脚踢飞，脑袋一热就把神之心取了出来……”
思考间，克罗特的眉头紧蹙。
脑袋一热？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的时候了。
凭借着『冰灵』的特殊性，克罗特可以很轻松的与『队长』斡旋，甚至能取得一些理想的谈判结果。
而且，仔细想来，作为执行官加入愚人众的话，不是更方便调查当年的悲剧吗！？
想到愚人众，克罗特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博士』，随即心底无端地升起一抹愤怒。
正是这股愤怒，让克罗特一瞬间发现了问题所在。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我。”
“『队长』的手笔，还是……”
“魔神怨念？”
克罗特猛然想起了钟离的嘱托。
“照这个推论来看的话……”
“也能将之前的低喃声联系起来了。”
“此处，应该就是那位魔神所构建的空间了。”
“祂将我拉入这片空间，绝不是无的放矢……”
“至少对祂而言，我现在是有用的。”
“那么……在失去价值之前，我还能活下去。”
“尘妄之魔神？有点意思。”
“折磨我这么长时间，也该好好回敬一下啊……”
正当克罗特思索间，一道巨响从远处传来。
“小子，过来！”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克罗特耳畔炸响，让克罗特微微愣神。
跟随着声音的方向，克罗特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克罗特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脚步一顿。
“嗯？”
直到这时，克罗特才猛然发现，他的左手不知何时恢复如初。
久违的触感，让克罗特不禁细细品味着。
嗯，还挺软乎的。
克罗特抚摸着眼前的物体，约摸比他要高一些。
嗯？怎么还黏黏糊糊的。
感受着手中的湿滑，克罗特有些迷茫。
这魔神……还是个水产品！？
“摸够了吗！？”
洪钟般的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克罗特微微蹙眉。
黑紫色的光芒猛地绽放开来，虽然不足以照亮这片黑暗的空间，却也聊胜于无。
妖异诡幻的纹路猛然在克罗特面前出现，与『普罗维登斯之眼』的纹路完全一致。
克罗特猛然惊觉，眼前的物体，竟然是那魔神的眼睛！
“凡人！报上名来！”
惊雷般的声音再度炸响，但接二连三的动静已经让克罗特有些习惯。
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在周围回荡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叫秦楠。”
克罗特缓缓开口道，赤色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巨眼。
“放你*屁！”
魔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高昂，其中带有一丝……着急？
磅礴的声浪拍打在克罗特身上，让冰蓝色的短发向后飘荡。
几滩疑似唾沫的不明液体糊在克罗特身上，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克罗特抬起头来，看见了那张长在眼睛上的嘴。
……真怪。
“再给你一次机会，凡人！”
“给吾报上名来！”
听到这里，克罗特察觉到一丝端倪。
祂为什么这么执着我的名字呢？
刚才报出秦楠的名字，却引发了祂的愤怒，那么就此可以推断出两种可能。
其一，祂已经见过秦楠了。
往最坏的地方想，报出真名的秦楠很有可能遇害。
魔神的力量千奇百怪，谁都无法保证，眼前的魔神不能凭借真名杀人。
想到这里，克罗特不禁有些悲怆。
其二，祂知道克罗特的真名，在明知故问。
这一点就非常的耐人寻味了，祂知道真名，却又明知故问……
【祂想让我亲口说出我的名字！？】
霎时间，克罗特感到一股凉意，让其脊背发凉。
魔神的手段何其之多，诅咒、契约……克罗特不敢想象，眼前的魔神究竟有着怎样的神通本领。
【祂知道我的名字……极有可能还知道其他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移植『普罗维登斯之眼』的时候？过滤魔神怨念的骨骼破损的时候？】
眼前的魔神，对克罗特知根知底，但克罗特，除了钟离说出的一些往事之外，对魔神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
来自魔神的威压不断逸散着，让克罗特的身体不断颤抖。
不，不对……！
一瞬间，克罗特抓住了什么盲点，赤色的眼瞳中迸发出精光。
“玛尔巴斯。”
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
“虚妄之魔神，玛尔巴斯。”
“你的时间不多了，对么？”
闻言，空间中恐怖的魔神威压猛地一滞。
“你真以为吾不敢杀你！？”
潮水般的威压骤然出现，将克罗特的脊梁压垮，整个人四肢着地，撑在漆黑的地上。
但玛尔巴斯的举动，更坚定了克罗特的想法。
“这三个多月里……你不断地用魔神怨念侵蚀我的精神。”
“甚至一度左右了我的行动。”
“但这样一来，你的力量还剩下多少？”
“若是再不现身，只怕会直接消逝吧。”
克罗特平淡的声音响起，在玛尔巴斯的耳中却如惊雷般炸响！
“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
“你的力量全用在了我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补给。”
“你需要取代我，成为这具身体新的主人。”
“我说的对么？玛尔巴斯！”
闻言，玛尔巴斯却是诡异地平静了下来，甚至连克罗特身上的威压都一并散去。
就在克罗特站起身来，玛尔巴斯却是大声的狂笑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摩拉克斯告诉你的，对么？”
“果然，果然！！！”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
听着那位魔神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克罗特却是愈发平静。
他赌对了。
“我对于你和岩神的过往，没有任何兴趣，就此消失吧！”克罗特道。
“你真以为……你赢了？”
“你的身体已经被击穿心脏，没有吾的话，你就算出去也活不下来！”
闻言，克罗特眼中的惊骇一闪而过。
却被玛尔巴斯敏锐地捕捉到。
“但现在，能救你一命的人就在你面前！”
玛尔巴斯循循善诱道，巨眼当中的贪婪不加掩饰。
“我的身体，就算死我也不可能给你。”
克罗特摇了摇头，拒绝了玛尔巴斯。
“噢？”
“你真的能放下一切的死去吗？”
玛尔巴斯的话语，直击克罗特内心中的软肋。
“想想吧，你的仇恨，你的朋友，你的爱人……”
“这个世界上，吾是最了解你的存在了！”
“你根本放不下！”
“……你说的对，我放不下。”克罗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
“这就对了，把你的身体——”
“来赌吧。”
“嗯？”
“赌赌看，咱俩谁更爱自己的性命。”
说着，克罗特席地而坐，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巨眼。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放不下。”
“但你就能放下了吗？”
对克罗特来说，死亡意味着无法复仇，意味着一切一切的终点。
但对于玛尔巴斯来说，同样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玛尔巴斯的巨眼逐渐变得虚幻。
“够了！”
玛尔巴斯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巨大的声浪吹起克罗特的发丝，也同样吹起克罗特的嘴角。
“我帮你修复身体！”
“让吾寄生在你的身体里，然后为吾献祭贡品！”
“贡品？你要多少？”
“肉食、携带元素力的矿石都可以！”
克罗特蹙着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能达成此刻的谈判结果，已经超乎了克罗特的预期。
从一开始他就在想，如何与一名存在千年的老怪物斡旋。
但其实他想多了，千年间的磨损，几乎将这位魔神逼疯。
曾经与岩王帝君共同拯救璃月港的魔神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磨损』折磨上千年的恶鬼！
“吾还可以给你力量！”
见克罗特不说话，玛尔巴斯有些着急的说道。
“你想要力量，对吧？”
“吾之力量，吾之权柄，只要你念出真名，放吾出去，吾都可以给你！”
玛尔巴斯几乎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咆哮着。
“成交。”克罗特毫不犹豫地说道。
“玛尔巴斯，你给我记好了！”
“我名——克罗特！”
闻言，玛尔巴斯一改之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戏谑与嘲弄。
只要祂进入克罗特的身体，届时一切都由祂掌控！
巨眼化作一道黑光，钻入克罗特的身体里。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吾虚妄之魔神……终于重现于世间，哈哈哈哈！】
【摩拉克斯……给吾等着！】
就在黑光涌入的瞬间，灿金色的神力在克罗特周身流动！
【什么！？】
【将神力烙入灵魂！？你这个疯子！】
神力，澎湃而又强大，强大而又危险。
非魔神不可动用神力，这是上古的魔神皆知的道理！
而现在，祂看见了什么？
一个凡人，羸弱的凡人……将摩拉克斯的神力烙印在灵魂当中！
此举稍有不慎，轻者灵魂崩溃，就此痴傻一生；重者当场暴毙，魂飞魄散！
“羡慕吧？钟老爷子给我纹的！”克罗特咧嘴一笑，赤色的眼瞳中尽是讥讽。
若是没有这份钟离亲自留下的神力，仅凭他自身，还有那份口头契约，绝无制约玛尔巴斯的可能！
澎湃的金色神力如潮水般，转瞬间遍布了这个黑暗的空间。
一份空白的契约缓缓浮现在克罗特面前，随即不断显露文字。
“等等……等等！”
至此，玛尔巴斯眼中的不屑已然烟消云散，晦暗的黑紫色气体不断翻涌着，却在对上金色神力的瞬间，如积雪般消融。
“那么……契约已成。”
“违者当受食岩之罚！”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老克？】
【老克！？】
【你别吓我啊！老克！】
外界，秦楠的灵体已经黯淡无光，原先遍布周身的金色符文也淡不可察。
随着克罗特生机的流逝，秦楠的灵魂力量也逐渐逸散在天地间。
【要死了么？】
弥留之际，秦楠的眼前闪过千般景色。
从他的出生，再到步入学堂。
再到被排挤，被孤立，逐渐封闭自我，通过网络逃避现实。
再后来，他凭本事考上了大学，逃脱了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
对了，他还有个舍友，他最好的朋友，叫柯……
“咚。”
“咚，咚。”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从无到有，战鼓般的跳动声愈发清晰。
黑紫色的气体悄然冒出，闪耀着幽光的晦暗心脏不断跳动着，泵出的魔血流向四肢百骸。
银白色的骨骼顷刻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晦暗的魔骨！
黑紫之色的肉芽顶开与血肉交织在一起的岩晶，逐渐交织出诡异的血肉组织。
血肉之上，是深紫色的皮肤，填满了原本被崩裂开来的皮肤，构成妖异的紫色纹路，布满克罗特全身。
随着身体的逐渐修复，“克罗特”睁开了眼睛。
右眼依旧是赤色的瞳孔，但左眼的眼白已经被黑色覆盖，纯黑的眼球中，闪耀猩红刺眼的纹路，勾勒出一只满是暴戾的兽瞳！
一缕黑紫色的不祥气体在指尖跃动，眨眼间涌入了秦楠近乎透明的灵魂。
识海之内，遮天蔽日的巨眼骤然浮现，甚至将圣遗物闪耀的光芒都一并压下，如同日食一般。
“战栗吧！恐惧吧！！”
“克罗特”站起身子，仰天大笑。
“我虚妄之魔神——玛尔巴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