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氏大厦的前台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名牌大学毕业,身材高挑气质很好,预计半年后就会转入行政部门从此一路顺风走上人生巅峰。
而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她穿着一身合身的工作服,满面朝气蓬勃的笑容,迎接着每个来访陌氏的客人。
直到一个五官端正眼神间却有几分阴郁的男人走进。
他径直走到前台,开口就是:“你好,我找陌寒舟。”
上门直接找大老板的么?
前台小姑娘很惊讶,但她是专业的,她抛弃了个人情绪,微笑着问:“请问您有预约么?”
“告诉他,我是邵文允。”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上次也是上去了。她拨打电话到了总经办,不一会儿她放下话机,客气而大方地说:“会有人下来带您上去,请您稍等。”
邵文允只等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人从电梯出来,大步走向他。
“邵先生,您请。”
邵文允跟着她上了楼。
陌寒舟没有为难他,让他直接进了总裁办公室。这是邵文允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不过数日,心境却和上一回截然不同。
上一次他意气风发仿若房间主人,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客人的自觉,举止拘谨脸色阴沉,但看着更适合他了。
陌寒舟面对着他,淡淡道:“坐吧。”
这一句就代表着地位转变。
邵文允目光幽深地看着陌寒舟,开门见山:“你封杀我。”
陌寒舟不为所动,平静地和他对视: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见我,最好理清你想说的话。”
邵文允心尖猛地一颤。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居高而来的威压,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能养成的气势。
这才是真正的陌寒舟。
一想到他就是在炊金馔玉堆金叠玉的豪门长大,而自己东躲西藏甚至差点连书都读不了,心头就涌上一股强烈的恨意。
青年睫毛颤动了几下,低下头表情委屈:“陌总,我已经不想什么兄弟的事了,我只想安安静静找份工作,你这都容不下我么?”
陌寒舟平静地看着他,这一刻他脸上毫无情绪,他转动轮椅走向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你看一看
邵文允扭头看着窗外,神情不解。
“你现在站在陌氏大楼的第三十六层,从上往下每一层都有无数个你这样的人,从高等学府毕业,或是硕士或是博士,浑身镀金,然而就是他们也只能在陌氏担当主管级别职务,至少还要奋斗五年以上,才能站在你现在这个位置。”
“你以为你能站在这个位置跟我说话靠的是什么?”
陌寒舟语气平淡,邵文允却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被羞辱感,他脸色涨得通红。
陌寒舟看着他的脸,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上次来的时候你没看清你自己的表情吧,你那时候非常的得意,故作可怜却洋洋自得,充满了自以为是,看着我办公室的眼神满是野心。”
“你想要报复我,却又沉迷和我站在同一个位置的快感,你觉得你报复了我就是获得了通往上层阶级的资格。”
“你从来都不甘平凡,你恨我又嫉妒我,又恨又妒,内心被这两种想法的情绪来回拉扯,折磨得你痛苦非凡,所以你干脆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变成了恨,尽数倾泻在我身上。”
邵文允脸色一变:“不可能,我没有嫉妒你,我怎么可能嫉妒你!是你要嫉妒我!嫉妒我拥有母亲的爱而你什么都没有”
“不需要你一再提醒我,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你呢,你接受你嫉妒我拥有的财富地位的事实了么?”
邵文允只是一味的重复:“我没有我没有。”
陌寒舟的眼里有着淡淡的失望:
“承认自己的弱小,承认自己不是完美的复仇者很难么?你估算错了很多事情,你算错了你自己的本质,也高估了你对我的影响,你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一个人,而我也不会被你打倒。”
“滚滚,你说谎,你是个骗子,你跟你父亲一样是个恶魔!”
内心一直掩盖的真相再一次被血淋淋揭露,邵文允心口悸动,前所未有的心虚和自责如同决堤浪潮,只待顷刻间将他覆灭。
“我可能的确是一个魔鬼,但至少别把你自己当做是一个天使!你只是这个大千世界最为常见的人,嫉妒化作了恨,恨里掺着嫉妒,你对我的恨从来都不是那么高尚无瑕!所以别以为我就要毫无怨言地承受你所有憎恨!”
“我不是!!我没有!!”
“我能复仇,我一定能复仇!你们都是恶魔,我会打到你们!”
邵文允嘴里喃喃地叫着这句话,神情接近崩溃。
陌寒舟想和他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他也不是圣人,不该他承受的东西他没有理由承受,更不应该在受到无妄的指责委屈后一味忍耐。
他转身拿起电话,道:“叫保安进来,把人带走。”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保安快速进入办公室,强硬地扣住邵文允的手臂要把他往外面带。邵文允本来发怔,这时候他忽地猛拧过上半身,回头冲陌寒舟嘶吼:
“她恨你们,妈她恨你们,你们绑住她折磨她,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让她变成疯子!”
——“闭嘴!!”
陌寒舟双目赤红,眼底蕴着震怒,转身将手边一个瓷娃娃扔向男人。
邵文允痴痴大笑起来:“她恨你们,恨你们陌家所有人,包括你,陌寒舟,她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你!”
“保安!!”
一声怒吼,满头冷汗的保安终于使出蛮力拖着人走出了办公室。
一整个走廊都能听见他的狂笑声。
陌寒舟手掌颤抖,脸上表情又怒又痛,神色几近扭曲,低着头不停地抽气,方仲白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开口,陌寒舟一声厉喝:
“出去!”
方仲白低头走出办公室,安静地关上了门。
门外几个助理噤若寒蝉,其中离得最近颤颤巍巍地道:“方经理……”
“没事,你们继续上班吧,暂时不要进办公室。”
“是。”
安慰完了部门员工,方仲白情绪也有点紊乱,他走出办公室乘着电梯上了屋顶。点燃一根烟,视线在烟雾中变得模糊,他的思绪仿佛也跟着那袅袅腾升的白烟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时候他读初中,家里还有一点小钱供他上了私立贵族学校。但是突然有一天,家里破产了。爸妈整日被债主追着要钱,家里变卖了一切能卖的东西,他也连学都上不下去了。
就在那个时候,陌寒舟出现了。
方仲白自认自己只是个普通学生,成绩长相人缘都是平平,而陌寒舟是天之骄子校园风云人物,两人虽为同班同学,却可能连话都没说上过一个手掌的次数。
陌寒舟承担了他接下来一年半初中的学费,让他平安地度过了初中时期。
帮他那点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真的是连零花钱都算不上,但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出手帮助一个毫无瓜葛的同学,哪怕那只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
方仲白抽着烟,目光眺望远方,仿佛陷入愁绪。
一支烟的功夫后,他从西裤口袋掏出手机。
“喂,夫人……”
……
……
鹿乔放下手机,看着在对面沙发桌前整理单据的小齐,若有所思。
“小齐同学。”
小齐:“嗯?”
“你说,哪里是私奔的好去处呢?”
“……”
单纯的小齐同学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那个,老板,其实陌先生对你挺好的……”
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而且为什么要告诉她啊她不想知道啊!!
鹿乔摆摆手:“没事了,你出去吧。”
小齐苦着脸走了出去。
我知道了太多我不该知道的事。
鹿乔脸色未变,他重新拿起手机,郑重其事地播出一个烂熟于胸的号码。
叮铃铃——
桌上手机发出震动。
陌寒舟眼前依旧晕眩,喉咙有种强烈的呕吐感,看到来电显示,他强忍着窒息般的疼痛接起电话。
“喂,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男孩凝重的嗓音:
“先生,怎么办,我做错事情了。”
?
“阿乔做错什么了?”
“财务说因为财政困难,我们的支出要缩减,这次的展会只给了五千元活动资金,但是我刚刚审批了一笔花费六千元的道具购买单。”
陌寒舟:“……......啊,好严重啊。”
“对吧。”
鹿乔自言自语般道:
“没办法了,这种情况我只能先逃了,但是我是不会抛下先生独自逃跑的。”
“今天下午六点,我会在先生回家的第一段小路把先生从车上带走,请先生提前做好准备,就这样。”
他说完,无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陌寒舟:“……”
什,什么玩意?
方仲白回来后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下午五点半左右,他还是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陌总。”
陌寒舟坐在办公桌后,看似已经恢复了情绪,但方仲白仍觉得面前的老板有点怪怪的。不是那种生完气后的怪,就是那种怪怪的怪。
他问道:“陌总,您要下班么?”
陌寒舟脸色平静:“备车吧,今天准时下班。”
“是。”
因为要接洽陌寒舟的轮椅,他的车子都是特别定制的,车门处会放下一个倾斜的钢板,使陌寒舟上车时可以直接推进轮椅,安全带两边紧紧扣住扶手。
开过公司前面繁华车流后有一段两公里长的林荫道,到了春天,林荫道重获生机,两旁叶绿葱葱,还未落山的夕阳从缝隙间投下,光影成斑。
黑色的劳斯莱斯不疾不徐地驶过,遇上红灯,司机朝一边的镜子看了一眼,看见后面有一辆白色凯迪拉克正在缓慢靠近,他收回了视线,变故就在一瞬发生——
两辆车子并肩停下的瞬间,从凯迪拉克里面跑出来几个男人,目标明确地冲向陌寒舟所在的车子,用力拉开车门。
“你们要干什么?”
司机顿时一慌,慌乱中他似乎按下了车门解锁按钮,嘭的一声,车门被打开,陌寒舟的车子从里面滑了出来,领头两个大汉一人一边扣着轮椅扶手,风一样把他往凯迪拉克车上推。
“你们——”
车内另一个保镖要动手,这时司机终于找到了油门,猛地一踩,莱斯莱斯顿时冲出三米远,紧接着又是猛地一个急刹车!
保镖:我倒!
这一来一回的功夫里,凯迪拉克已经带着人油门一冲,一溜烟地跑远了。
“……”
莱斯莱斯后座上,今天刚刚被提携上来的新人保镖目瞪口呆满脸茫然,而前头在陌寒舟身边干了三年的保镖兼职司机淡定地再次抬起腿,这会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驾驶证是怎么来的了。
凯迪拉克里。
陌寒舟还“惊魂未定”,趁着手机还未被抽走,他飞快地把早就打好的草稿发给了方仲白,而后,果真不出他所料,“绑匪”毫无人性地收走了他的手机。
“从现在开始,你讲失去一切对外的通讯设备。”
陌寒舟:专业啊。
而另一头,方仲白刚刚接到今天护送陌寒舟回家的保镖电话,说陌寒舟被人绑走了,他差不多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接下来要一天36h加班的狂躁,然而下一秒,他就收到了一条来自他已被绑架的老板的信息:
【陌总:出门一趟,约莫周一回归,不必担忧。】
不去就让他代为处理。
方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