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枫妄卿便又赶回了御书房。
墨竹萧被赶回了府,夏锦晟与祁舒阳将军务汇报完后也没被多留,枫妄卿吩咐完相关事宜便将二人请出了御书房。
枫安城逐渐平稳,她便要将京城残留的荆棘全部烧毁。朝堂所剩先帝党隐藏半年还是露出了马脚,由胭脂铺传来的情报所知,朝堂内有人不断怂恿欧阳太师以文作乱,试图将朝堂变为一池浑水。
欧阳太师犹豫至极,只将最后一根稻草压在欧阳文桦的身上。
可枫妄卿眼底容不得沙子。
在旁人眼中,欧阳太师许还算有情有义,不轻易允诺违背之事,但在帝王眼中,欧阳太师不过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前路为嫡长子搭桥保家族荣华,后路为与奸臣狼狈为奸、混淆是非以乱文批帝。
枫妄卿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
从前纵容欧阳文桦,是因后宫朝堂联系紧密,欧阳太师上奏的本本奏折。如今不撕开那层丑陋的纱窗,是怜惜欧阳文桦。
他为获宠丢掉往日的傲气,心高气傲的少年郎卑微至尘埃,帝王如何能不动容?
可家国平定是帝王的底线。
如今证据确凿,枫妄卿有心保欧阳文桦,也只能保得住他一人。
欧阳太师,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以天气之象编造祸事谣言,想要以此推翻当下帝王的统治。
枫妄卿如何能留这般狼子野心之人?
那日她将计划写于纸上,折叠成小块压入胭脂间交于了景逸,他回宫只向她微微颔首,想必是杏娴在拆开纸包后便展开了行动。
在民间传谣的人已被抓获尽数抓入地牢,再由杏娴亲手审问,将证据审录抄下一一送往御书房。
枫妄卿反反复复检查了那些文书,又一一比对了大臣的奏折,待她将那些人的名字写上册子交于景逸,窗外已是天色黯然,月光浅淡恬静。
景逸如今的伤已好全,枫妄卿却不舍得再将他派出宫办事。于是抄家的兵官由杏娴带领,踏出宫门一路向外。
杏娴如今已不需男装遮身,她是女子科举制度颁布后被枫妄卿任命的第一个朝堂女官,她被封为刑部尚书,同时暂替景逸掌管禁军。
由她出面按玄安法封府抄家,同样也是昭告天下女子科举制度不是无稽之谈。
用过晚膳,枫妄卿去了椒房殿。
明月成圆高挂于空,似薄雾的云笼罩如云烟。夜静窗明,黯然留香,枫妄卿脱去一身龙袍,沐浴完毕后换上一袭青色长裙。
她便站在夜里绿丛中,任由青色的衣摆与翠绿的草缠绕,微风轻抚着她的发丝,令她发间那只白玉簪所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晃着,发出清脆的轻响。
她抬眼望着月亮,那碎散的光芒落入她的眼中,仿佛揉散的星辰飘然其空,在星星点点的洒在湖面上掀起一片亮色的涟漪。
她眼中闪过了一刹的茫然,却在垂眼那一瞬,那抹一闪而过的情绪再次沉浸入毫无波澜的深渊。
她在想,倘若白沐臣不曾选择站在她的身侧,他是否会有更好的人生?
丞相府唯一的嫡长子,未来的一国之相。无上的权势与地位,只要他愿意。
后宫的枷锁恍若牢笼,带着尖刺的荆棘不断的紧缩,将那一袭白衣的温润书生紧锁在内。
没有什么是他该承受的责任与义务,他生来也可潇洒自由,不必望着空中那轮明月虚度光阴。
月十五,与其是宫里侍寝的规矩,不如说是两人之间的约定。
是她的承诺,也是他义无反顾的信任。
是她允诺他,哪怕日后选秀不断后宫三千,一月中也会有一日专属于他。
她的心中永远有一块空地为白沐臣而留。
哪怕如今荆棘已经遮挡住了两人之间交错的视线,白沐臣已经不能再微笑着回应她的呼唤,哪怕如今明月再明亮,她只能一袭长裙随风飘摇只身而望。
只要枫妄卿为帝一日,这椒房殿便永远为白沐臣而留。
只因他的义无反顾,只因他那温和而又热烈的无声牵挂。
只因椒房殿,是这世间百态漂泊宫中,她与他执手相望唯一的家。
枫妄卿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捻起一旁宫人捧在手中的烛火,她葱白的手指微微用,偏手点亮了殿外屋檐上挂着的随风而扬的灯笼。
碎散的光亮笼罩着淡红的光影映照在墙上,烛光摇曳,映在她恍若深渊般深不见底的双目中,燃起一星光亮。
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夜里的凉意,枫妄卿的目光在灯笼上停留片刻,便转身缓步走入殿内。
夜风吹乱了树梢的叶,也扬起了湖面的点点涟漪。
枫妄卿坐在床榻边,垂眼望着冰榻上面色苍白的白沐臣。她温热的指尖轻抚过他冰凉的面颊,轻柔的力道中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怜惜与牵挂。
“辛苦你操持宫中事物已久,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良久后,她有些恍然的轻笑一声。
她似是刚回过神来一般恍惚的颤了颤纤长的睫毛,指尖下移握住他同样冰凉的手。
“白沐臣,你醒后还是玄安的君后。”
仍然是那道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却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颤声。
“你的位置没有人可以顶替。”
枫妄卿眷恋的目光轻轻描绘着他精致的五官,摇曳的烛火将两人交织的影子倒映在墙面上,她垂眼望着他,沉默许久,缓缓俯身轻轻吻了吻他冰凉的面颊。
泛着寒意的触感令她不自觉的抿了抿唇,枫妄卿眼底那抹光芒更亮了几分,像是淬过火的琉璃,带着一丝难言的固执。
君后闭宫养病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想要因此分食丞相府权势的朝臣们早已按压不住野心,纷纷推举下一任帝后。
那日奏折如山,枫妄卿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派人将奏折卷轴尽数丢入了炉火。无数言辞转眼只剩泛着火光的灰烬,随一阵风散落于空。
翌日朝堂,她便面无表情留下一句:妄言者,杀无赦。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一片寂静。
解决完朝堂,枫妄卿也没放过蠢蠢欲动的后宫侍君。
凡是多嘴议论了君后安危的宫人,皆被拖出殿打了二十板子。自介枕席想要趁虚而入的侍君个个都遭了枫妄卿的冷眼,只有诚心祈福的侍君才换来了帝王的一丝垂怜。
因维系朝堂而选秀,后宫的侍君大多都是充实后宫的摆设。
她虽多情,却又极其薄情。
或者说天下君王皆薄情,枫妄卿也不例外。
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她的眼。
能被她温柔以待之人,定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以谋利为首,以权势而言,那样的人枫妄卿不会多看一眼。
轻薄的袖口被她攥在掌心,枫妄卿再次俯身轻轻吻了吻他冰凉苍白的面颊。指尖的暖意似是想要融化阵阵寒冰,却被那不动于衷的固执唤回了神。
“白沐臣。”
她垂眼望着他,眼中那半点光亮又逐渐黯然下来。
“朕举世无双的君后。”
“只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