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是一个好的说客。”陶先抱着酒坛独饮着,“你若是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联手对抗朝廷,我一定不会有什么犹豫的。”
鲍信顿时眉头拧的跟七绕八绕的蚯蚓似的,“我好像就是这么告诉将军的。”
“废话太多!”陶先骂道,“好了,我会考虑的,我也会试图去说服首领的。”
“朝廷此次出兵,领兵者何人?是卢植还是朱儁?”
陶先这一句考虑,让鲍信的心凉了大半截,这小子又在跟他打马虎眼。
但他还是先回答了陶先的问题,说道:“不是卢植,也不是朱儁,而是那个昏庸无道的儿皇帝亲自御驾亲征,传言有十万大军,但应该仅有三四万人左右的兵力。”
“皇帝竟然亲自出来了?这是杀皇帝的好时机啊。”陶先忽然间来了精神。
鲍信冷笑了一声,“将军可不要太乐观了,不妨先听听朝廷这一路走来的战功,再做考虑。皇帝以原董卓帐下大将段煨、张济为先锋,这二人所过之处攻城拔寨,无一不克。”
“张济,这厮我知道,的确是一员虎将。”陶先说道,“还有什么人?”
“皇帝以右中郎将曹操为后军,此刻正屯兵山阳昌邑。”鲍信接着说道,“皇帝亲率曹洪、曹仁、张辽、夏侯渊等数员大将为中军,屯兵单父。”
陶先嗤笑一声,“一群听都没听说过的玩意儿,能打的赢仗?”
鲍信却冷声道:“所以我劝将军不要太乐观了,张辽一战坑杀兖州五千大军,而己方几乎未损兵折将。曹洪在陈留城外连杀数个来回,斩首愈万。这些将领,将军可能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号,但能被皇帝亲自带在身边的,你以为会是无能匹夫?”
“我在来的路上得知,曹洪已率精兵抵达了泰山郡!”
“曹洪在泰山、段煨在济北、曹操屯昌邑、皇帝亲镇单父,这排兵布阵,将军可看懂了?”
陶先轻嘶一声,“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有些看不懂了。所以你说来说去的意思,我们唯有结盟,才能抵抗朝廷呗?是不是这个意思?”
鲍信:……
我踏马的说了半天,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会回山去说服张飞燕,若他答应,我们黑山军出山相助。若他不答应,我自己答应,袁绍比之张飞燕,确实好像更有前途一些。”陶先咧嘴笑道。
鲍信终于放下心来,“将军大可放心,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争前途,自然应该是襄助袁氏,而不是强盗出身的张飞燕。”
陶先轻咳了一声,“说话稍微好听点,我现在好歹还是张飞燕帐下大将。”
“是是是,那是应该的。”鲍信话语转的很是自然,举杯说道,“为我们的合盟贺!”
“喝!”陶先喝道。
……
陈留,扶沟。
这是一座矗立在平原之上的小城,依山傍水,站在城头放眼便可看见丰沃的田野。
吕布看着远道而来的刘岱使者程昱,说道:“其实我觉得我听从李儒的建言,反叛朝廷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听闻先生是兖州名士,不如您替我说说看,我此举是否恰当?”
程昱一脸不情愿的说道:“其实当刺史派人来找我,让我为使者来见将军的时候,我本也是不愿的,只是他以家小老幼为要挟,我不得不动身前来。”
“将军是一位能征惯战的武将,出谋划策审时度势本就不是将军所擅长的事,但我觉得您更不应该听一个不知审时度势,却又喜欢审时度势出谋划策的人的建议。”
“李儒好像的确不是很擅长。”吕布并未反驳,“但事已至此,先生可有好的建议?听先生这口气,似乎也认为我此举并不恰当。”..
程昱说道:“恰当不恰当的,现在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将军已经行到了这一步,再谈论这些毫无必要。在现在懊恼曾经的得失,在卑职看来,是懦夫的自我慰藉。我对将军的建议就是刘刺史的建议,请将军自领兖州牧。”
“行,我明白了。自领兖州牧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啊,可朝廷兵马正在兖州,我恐不是对手。当今皇帝虽识人不明,心胸狭隘,但他却是一个天生的将才,统兵手段极强。”吕布一脸担忧的说道。
程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说道:“济北相鲍信曾派人传信,他已亲自动身,前去说服黑山贼张燕。若得张燕麾下的数十万大军襄助,朝廷在兖州只会裹足不前。”
“某不屑于强盗贼寇为伍!”吕布傲然说道,“大丈夫死则死矣,脸还是应该要一些的。”
这话说的,竟令程昱有些哑口无言。
真的好冠冕堂皇。
“那不如将军与曹孟德打过一场之后再做定夺?”程昱问道。
吕布反问道:“我麾下兵马仅有三千,如何与他打?”
“那就请将军自领兖州牧,统兖州精兵,细作较量。”程昱又重新回到了他方才的提议。
吕布好像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程昱给绕进去了。
吕布怅然说道:“容我再细细想想吧。”
“千算万算,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步会令我走的如此艰难。”
回想起他这一路被围追堵截之事,吕布就不由有些怀疑人生。
他眼中孱弱到仅剩卢植等人强撑着的朝廷,在他心高气傲试图挑衅的时候,却凶狠又猝不及防的抽了他无数个耳光。
把他都打懵圈了。
朝廷精兵之多,强将之凶悍,让他对自己的前路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也许兖州牧会是将军成就一番大事的起点。”程昱说道。
吕布看向了程昱,“我明白你想要说的意思,可你如果对现在的朝廷了解的更多一些,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程昱很是谦卑俯首作揖,说道:“愿听将军教诲。”
吕布摇头讥笑了一声。
只是不知道他是在笑朝廷,还是在笑自己。
片刻后,他问道:“先生怎么看朝廷现在四面开战的局势?”
“好话是幡然醒悟后的厉兵秣马,脏话是困兽的最后挣扎。”程昱说道。
他的用词尖锐到让吕布都不禁哑然,旋即他摇头说道:“可在本将看来,先生看错了,大错特错了啊。”
语带感慨,吕布眺望着掩映在笔直杨树之间的茫茫田野,说道:“朝廷北与鲜卑战。听人说,这是皇帝在去年冬天的一个突发奇想,因为将士的甲胄不够暖和,他就想要更多的羊毛,然后就想到了占据了匈奴故地的鲜卑。”
“那里有成群的牛羊,无疑能满足皇帝想要羊毛的想法。于是曹孟德就带着骑兵,背着我大汉的界碑,千里迢迢北上去打草谷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当今皇帝说的,他光明正大的对外说,他要打草谷。而且成功了,我原本以为这一战肯定会惹恼鲜卑西部大人,可很意外,并没有。”
“后来曹操回去了,盖勋率军常驻北地,遥领那些新打下的土地。”
“在今年,朝廷又两度出兵,北上打草谷,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朝廷与鲜卑西部大人必有一战,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
程昱听的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若不是将军提及,卑职还真没有听闻过此事。朝廷竟然去主动挑衅鲜卑了,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前几年,先帝在位时,征伐三路大军,十数万兵马都无功而返。当今陛下是怎么敢主动去招惹鲜卑的?还打草谷。当今陛下的胆魄,实在令人钦佩。”
“尤其是背着界碑这个举动,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匪夷所思。只是埋下戒备,鲜卑那些部落肯定不会承认,只是聊胜于无的一点举止罢了。”
吕布摇了摇头,“先生这样想,可又错了。”
“朝廷不但遥领那数百里之地,而且还领的很稳。”
“现在居住在我大汉北部草原上的那些鲜卑部落,恐怕没人不认为他们是大汉之民,没人不觉得他们是在我大汉牧羊。”
程昱忽然间感觉这事邪乎的跟做梦似的,不禁追问道:“这是为何?”
吕布说道:“武威人贾诩,原为牛辅帐下幕僚,被朝廷所得,征辟为盖勋所率北军的参军司马。此人北上之后提出了数条牧民之策,杀得人头滚滚,也非常顺利的令那些部落为朝廷所用。”
“此时,盖勋屯军北地,在北部草原上未驻一兵一马,却遥领北部草原。由那些部落组建部曲,御守朝廷新拿下的北部草原。”
程昱:……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贾诩这个名字,感叹道:“此人必是一个能人异士!”
吕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程昱:……
“你看看现在的朝廷,北与鲜卑战成如此局面,西有韩遂、马腾,此二人虽向朝廷投诚,但也肯定只是暂时的。南与刘焉不睦,东面的战事你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吕布重回之前的话题,“正如你方才所说,看起来好像这的确就是朝廷的垂死挣扎。”
“但真的是如此吗?”
“鲜卑毫无动静,刘焉被皇帝连杀几个儿子,也在忍气吞声,东面各诸侯节节被退。”
“也许我们都低估了当今皇帝。”
程昱的内心也在此时掀起了阵阵惊涛。
他并未直言,但内心却也在此时信服了吕布方才的话。
也许大家真的都低估了那位传言残暴不仁,昏晕无道的少年皇帝。
但念头一转,他却依旧说道:“也许,将军所看到的局面只是暂时的。”
“鲜卑西部大人之所以面对朝廷如此挑衅,始终缄默,或许是因为鲜卑四分五裂,正处于混乱之时。”
“益州牧刘焉接连死了几个儿子,也未敢兴兵自立,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听闻益州蜀人和自关中南下的百姓矛盾重重,汉中张鲁也不再遵从刘焉的命令。”
“而在东部,袁绍、韩馥、公孙瓒各路诸侯各自为战,这些诸侯虽强,可各自为战,恐谁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吕布那双浓厚的眉毛忽然间扬了起来,双目中也爆发出真真神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间觉得好像大事可图。”
程昱呵呵轻笑,“将军,天下如此,本就是大事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