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颜十九眯眼成一线,抬手摸着脸颊,又捏指扯了扯,嘴角泛起一丝笑。松垂的皮肤,干瘪的嘴唇,落在肩上的苍苍白发,散了架子的浑身骨头,越来越紧促的呼吸……
啊,真好!
这一世劫终于可以结束了。
轻风拂面,耳边有笙歌渺渺。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仙阁,眼里差点溢出泪。
“仙娥,我已历九世劫,现在回来报到。”
她的目光水灵灵地,望着仙娥的脸充满期盼。马上就可以和仙娥位列同班,再不是下等的小仙子了。
“回来就好,自去休息吧。”
仙娥手抹宫衣,微微笑着远去。她愣神半秒,立即追上,提高声音问道:
“我已修满九世,仙娥应该准我位列仙班。这是仙君定下的升级条件……”
她还没说完,仙娥摇手打断。
“我想你有所误会,仙班招考已经结束了。”
仙娥拂袖而去。她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有谁比我先完成九世历劫任务。”
路过的小仙上前拍了拍她,好心透露,仙班之位早就内定了。
“只有你傻,才会去凡间历劫,还经历九世历劫,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做个小仙也没什么不好,知足长乐。”
既然早就内定了升级人选,为什么还要昭告示众,让大家公平竞争?装模作样!
她不甘心。求见仙君,要让仙君给个说法。仙殿守卫把她拖出殿门,讥讽道:
“小小仙子也妄想位列仙班,也不看看,位列仙班的都是什么神仙!”
“你甘愿做下等仙也就算了,凭什么阻挡我升级的路。走开,今天见不到仙君,我绝不离开。”
她抓住裙角要往仙殿硬闯。
“作梦想好事,不要命了!”
一声厉喝,当头劈下一玄木荆棘棒。
颜十九倒地,摸了摸染血的额头,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我一定要见到仙君,如果是我不够条件,我输得心服口服。如果被人戏弄,我绝不甘心。我是小仙没错,但是我也有要求公平对待的权力。”
“我看你真不想活了。”
侍卫又举起玄木荆棘棒,看到她委屈的眼神,又缓缓垂下了手臂。一手按着肚子,高声喊疼,转头离去。
颜十九冲进仙殿,看那殿上高高端坐的仙君,扑身跪地,诉说自己的请求。
仙君捻着三绺长须,缓缓点头,叫她起身。仙君的声音仿如天籁传来:
“你要公平公正,我许你公平公正。”
颜十九大喜,抹去额角滑落到唇角的鲜血,在唇角化成一朵红梅。
“多谢仙君。”
话音刚落,只见那遥遥高座的仙君,散着霞光的指尖朝她戳来,还没看个明白,眼前一道霞光绽放,身子不受控制地沉沉坠下……
“哇,哇,哇……”
茅屋里,颜氏抱起浑身还沾着血的小婴儿,含着泪的眼里露出一丝笑。她身旁的男孩跪坐着,小心地伸长脖子看着小婴儿。
“立春啊,她是你妹妹。”
“妹妹叫什么?”
妇人望了望窗外,正月十五的红灯还高挂在门框上。
“今天是正月十九,就叫十九吧,颜十九。”
颜家村传开了,丈夫死了半年的寡妇颜氏生下了一个闺女。
第2章遇难
午时后,船舱里很闷。颜十九睡眼惺忪爬起来,软绵绵地靠在舱板上,抓起蒲扇摇了两下,悄悄凑近大哥颜立春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眼。
“妹妹,这么快睡醒了?”
颜立春转过头。
“嗯啊,想到晚上就能吃到松江县有名的烧鸡,就睡不着了。”
“就知道吃!”
颜立春即将赴任松江县做知县,心里总觉忐忑。好在有母亲和妹妹陪同赴任,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颜十九趴在地上仰脸去逗大哥,嘻嘻笑着说: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瞧你一脸严肃,当官了还不高兴。咦,咱娘呢?”
颜立春指着舱门外,正要说话,颜氏猫腰走进船舱。
颜十九兴奋地喊:“娘,大哥马上就要做知县了,还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你快给大哥娶媳妇吧,到时大哥就该会笑了。”
“又胡说。你都十七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整天跟个男子似的,等上岸换上女装,再这个样子,是要给你大哥丢脸的。”
颜氏把女儿搂进怀里,眼望着儿子笑不拢嘴。
“穿男装有什么好丢人的。人家都说我和大哥长得像,我穿男装和我大哥一样帅。”
“……”
颜氏和儿子对望一眼,指着女儿哭笑不得。
“瞧瞧,越大越不像样了。都是我和你大哥把你惯的。”
颜氏理着身上新做的衣裳,佯装严肃道:
“等你大哥安定下来,就在松江县给你找个婆家,有婆婆和相公管着你,你该学会做个温顺的女子啦。”
“我不要!”
颜十九溜出母亲的怀抱,又靠在了舱板上,伸长四肢摇起了蒲扇。
前两世经历过情劫,这一世就安心在大哥和母亲的关照下躺平,温饱足矣,要相公婆婆做甚。
傍晚,船舱外异常安静。
夕阳透过舱门,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金黄。
“快要到了。总算能及时赶到。”
颜立春放下公文袋,起身走出舱外。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水,颜氏朝外问了一声,船家没有说话。她站起身正要出去,船突然颠簸起来。颜氏惊呼:
“出了什么事?”说着走出舱外。
船舱摇晃得更厉害了,放在舱里的行李箱笼骨碌碌左冲右蹿。颜十九觉出不对劲了,起身喊大哥和娘。她朝舱门走去,脚下被绊了一下,看见是大哥随身的公文袋,弯腰拣起来揣在怀里。
“大哥,娘……”
一声还没喊完,感觉到头顶一阵剧痛,眼前的朗朗晴空突然变黑,头重脚轻一头栽倒,耳边隐约传来扑通扑通落水声,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星空,繁星点点,江水温柔拍岸。她摸了摸额角,手指染血。头痛欲裂,恍惚记得在江中船上落水。
一轱辘爬起来,四下望去,夜色寂寥,早不知道母亲和大哥的踪影。
“大哥!娘!”
她对着江水喊了一会,声嘶力竭,仰脸躺下。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