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福多喜已经找到了和傻子的相处之道,只要不提送他回家,傻子就很乖,叫他干活就干活,叫他吃饭就吃饭,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神专注地盯着眼下三尺,手上有锄头就盯着锄头,有饭碗就盯着饭碗,手上什么也没有,他就一直盯着两只手,不和他说话他就一直保持沉默。
当着傻子的面,小狐妖忍着不说话,一双狐狸眼总在傻子身上打转,好像要把傻子从里到外看透。
“姐姐,你也给俊哥哥起个名字吧,叫他傻子怪难听的。”
“……”
福多喜根本没想让傻子多留,暂时送不走傻子,傻子的家人肯定也会找来的。放下手里的水瓢,望向窗外挥着锄头开荒的傻子,沉吟着。
叫人家傻子确实不尊重,而且这人并不是真傻……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黄婶的叫门声。
“多喜,你这个小院打理得可真好!”
种在篱笆墙边的花籽爬藤这时已经爬上篱笆墙开满了花,院里摆着竹椅竹桌竹榻,靠墙角的烤炉里正飘来阵阵肉香。
“黄婶来得正好,我刚烤好了牛肉干,你带回去给荣娘也尝尝。”
“那敢情好,我和荣娘真有口福!”
福多喜拎起食篮往里装牛肉干,黄婶凑上前放低了声音,“多喜,小莲娘找人去崔家说亲了,想把小莲嫁给崔四郎……”
福多喜动作麻利地装好食篮,转头把食篮递给黄婶。黄婶以为福多喜没听明白她的话,又说了一遍。
在黄婶心里,福多喜能在南坪村找到的最好姻缘也只有崔四郎了。
黄婶曾经和自己的丈夫提过,能不能帮福多喜说一门县府的亲事,黄老先生连连摇头,别说福多喜是一个孤女,就是家财丰厚,那些县府的学生家里也不会娶一个乡下姑娘。
福多喜看着黄婶焦急的神情淡淡地笑了,“恭喜小莲啊,小莲一直想找一个秀才夫君。”
“你这丫头真急人!”
“谢谢黄婶好意,我还不着急嫁人呢。”
听到小莲娘找媒人去崔家提亲,黄婶第一时间跑来给福多喜报信,结果皇帝不急太监急,也只能干瞪眼。
这时黄婶看见了后窗外那道开荒锄地的身影,那道在夕阳下轮廓完美的身影让黄婶看出了神,咽了咽口水,不敢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不是幻影。
“那,就那……是不是有个人啊?谁呀?”
福多喜一时回答不了黄婶的话,忽然感觉大腿被什么给叮了一下,低头看见小狐妖正伸着小胖爪按着她的大腿示意。
“是我……远房亲戚,暂时过来帮忙种田……”
福多喜拉开小狐妖的爪子,歪头瞪了它一眼。不知道大腿最敏感嘛,偏把狐狸爪子往大腿上抓。
小狐妖咧开嘴陪笑,又转头三步两跳跑了出去。
黄婶的目光好像被定格在那道身影上了,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的身影给勾了魂似的。嘴里嗯嗯了两声,又忽然惊觉自己的失态,转回身尴尬地笑了笑,反应过来满脸狐疑。
“你那个远房亲戚幺叔呢?他们是不是一家的?”
“啊,不是的,他们不认识……我也是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亲戚……”
被问到亲戚的名字,福多喜的脑袋里一团糨糊,见黄婶眼巴巴地等着答案,顺口说道:“他叫福俊,应该只是同宗同姓而已,我也没听我娘提起过这门亲戚,人家既然找上门认亲,我也不能赶人家走。”
黄婶笑了。拎着食篮走到篱笆院外还一直笑,最后看了福多喜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呀,俊哥哥叫福俊好,和姐姐一个姓,是真亲戚呀……”
“有什么好的?有他在你都不能上饭桌吃饭,也不能张嘴说话,你不觉得难受?”
“不觉得不觉得,我看着俊哥哥我就高兴……”
“没看出来,你是吃货,还是颜控!”
福多喜拍了拍小狐妖的脑袋,总算把小狐妖眼里的粉红泡泡给拍碎了。
福多喜偷偷观察福俊,发现他对新名字并不反感,叫他都会快速回应,每当小狐妖眨着星星眼看他时,他也会摩挲着小狐妖丰厚柔软的背毛。
听到小狐妖嘴里发出满足的嘤嘤声,他会拍拍小狐妖的头,然后继续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看上半天。
晚上会在院子里坐到很晚,才会进屋睡觉。那样子好像在努力寻找自己的记忆。
福多喜虽然和小狐妖说福俊是傻子,其实心里也清楚人家只是失忆了,傻子和失忆的人是有区别的,特别是当失忆的人目光透露出情绪时……
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口人,福多喜哪能睡得安生,小狐妖凌空伸来一条小胖腿,刚好压在福多喜的胸口上。福多喜顿时睡意全消,挪开小狐妖的小胖腿,隐约听到隔壁有动静,急忙起身悄悄走到卧房门外。
隔壁的房门虚掩着,福俊的声音时断时续:“浅浅,浅浅……快抓紧……”
福多喜终于听清了福俊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不好了。
抓紧了衣袖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双眼盯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一直看着天光渐白。
“呀,好香,姐姐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
福多喜没有搭理小狐妖,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福俊的话,不对,那人不叫福俊,他是眼罩大人,大理寺少卿纪云深……
那天在幻境中的记忆无比清晰地反复重放,福多喜下意识去看福俊的脸,希望可以找到对方不是眼罩大人的证据。可越是仔细审视那张脸,就越可以肯定对方就是纪云深。
可是纪大人身手了得,怎么会从断崖上摔下来呢?难道是被仇家追杀?如果大理寺少卿不见了,官府应该派人寻查吧,但是都两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福多喜纠结着要不要帮助纪云深找回记忆,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纪云深为人冷傲不近人情,吃这一回苦也活该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总有一天他会记起自己的身份,现在应该磨炼一下纪大人的性子。
福多喜想清楚了以后,每天叫福俊叫得更亲切了,给纪大人安排的工作量也翻倍。
福多喜趴在后窗看着纪大人挥着锄头的样子,脑海里不停冒出一个个问号,纪大人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着眼罩呢?不戴眼罩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冷傲,还颇有几分观众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