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残念

和奥德赛公司谈完见面的时间地点之后,苏缇娜放下电话。瘫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一副公务员下班之后疲惫心累的派头。宋文彬见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葛优瘫不由心觉好笑。

“你要去后面休息一下吗?离雅加达还有一截路呢。”宋文彬问道。

苏缇娜冷澹的瞥了他一眼,侧过身,背对着他在车椅子上睡觉。

宋文彬见她去休息,便又打了电话给霍雨。

很快,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霍雨小声且不爽的询问:“咋啦?”

“我们已经确定好明天去雅加达和奥德赛公司见面,乌头那边有异动吗?”

“这才好一会儿,还在河边修船呢。”

霍雨低声说道。

“行,那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别没事给我打电话,让人听见。”

霍雨在电话里不耐烦的说道。

“好吧.....”

宋文彬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挂掉电话后,宋文彬见苏缇娜又转过来看着自己,便赶紧说道:“不打了,不打了,你快点休息一下吧。”

“上次的确只是工作,你不要多想。”苏缇娜半是警告半是认真的说道。

“啊,这个我当然理解。”宋文彬说道。

“下次再伪装的话,你别找我了。”苏缇娜冷冷说道:“如果以后还有旅行的话,你都不允许借用那个身份,明白吗?”

宋文彬有些惊讶,但是并不意外,他连连点头,说道:“好的,你说了算。”

苏缇娜冷哼一声,靠着椅子继续睡了。

......

……

漆黑的三宝垄外的热带雨林中,寂静的虫鸣和夜枭的呜咽声中,霍雨放下手机,自言自语道:“真看不出来你也有够婆妈的。”

一旁的树林中传来沙沙声响,霍雨扭头一看,原来是摄制组的同事。他们此刻正人均扛着炮管和摄像机跟在她身后,由于谈判任务的敏感,导演鲍利并没有安排摄影师跟在宋文彬身后,只是在他身上装了一个隐蔽的小型摄像头用作素材偷拍,而他本人则带着大部队跟在她身后,进行印尼的夜间取景拍摄。

看着那群大半夜不休息还跟在她身后拍摄的同事,霍雨心里五味杂陈。要说这个摄制组混蛋的确混蛋,去了这么多国家,为了节目效果坑蒙拐骗干了不少缺德事。可以用不择手段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要说敬业也的确敬业,在这片印度尼西亚潮湿闷热遍布蚊虫的夜晚,鲍利依然带着人,牢牢的跟在她后面拍摄,其中的敬业精神着实令她感到佩服。

“可别弄出什么声来。”她忍不住叮嘱了鲍利一句:“这里是很危险的。”

鲍利一言不发,冷酷的如同拍摄机器。

霍雨见他这样,稍微放松了些,探头探脑的躲在树丛里向远处看,远处悬崖下的河流边,乌头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他们熄了河边渔船的探照灯,提着火把带着一群人从山路上走了上来。

没多久,他们就从霍雨前方十几米的土路上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嘻嘻哈哈的说着听不懂的印尼土话。霍雨蹲在树后面,等他们稍微走远一点后,她便悄悄从树后钻出来,跟在乌头后悄悄摸索。

夜色中的夜枭呜咽声逐渐响亮,霍雨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跳动,执行这种任务给她带来了极大兴奋和刺激,她非常享受这感觉。

然而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乌头和他的渔民朋友们却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村庄,而是掉头去了另一边。

霍雨跟在那群人身后向岔路口摸去,没多会,她来到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山坡边,山坡上郁郁葱葱的种植着成片成片的植物,那些植物看起来不高,却都开着喇叭花,成片成片的,在月光下显得颇为美丽。

夜风一阵阵的从山坡上成片的花海上吹过,带着说不出的香气和静谧。山坡不远处能看见大海和星空,景色奇幻瑰丽。只是霍雨却没多少心情欣赏这里的景色,因为乌头和他的朋友们走到这片花海来了之后,却集体消失了,一个人都看不见。

“人都去哪里了?”她小声问摄制组的同事。

同事们给不了她答桉。

如此怪异的事情让霍雨砰砰乱跳的心中平添了几份不安,夜色中,似乎有未知的能量正在汇集。

她有点挣扎,那片花海看起来很开阔,周围没有用于遮挡的树木,倘若进入其中,多少会有暴露的风险。

可她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监视乌头,如果乌头从她眼皮子下面不见了,那无疑是她的失职。

很快,她做出了决定,扭头对鲍利小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找一下他们。”

导演还是一如即往的沉默,似乎他的心神已经被那片花海给吸引了过去。

不等鲍利回答,霍雨便弓着腰独自一人踏入了花海之中。

花海婆娑舞动中着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霍雨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花,它们看起来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黄色。倘若不是因为任务,单独在月色中走在花海中,多少有些浪漫。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和自己的两个同事一起来这里面走一走,如果没有工作压力的话。

也不知道苏缇娜和宋文彬能否从奥德赛公司那里获取足够的信息,如果这次任务可以侥幸取胜,他们还有机会去其他地方旅行,也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类似的花海。

霍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空气中,有风吹来,风中裹挟着烟雾缭绕在她的鼻尖,她嗅了嗅,那是草木灰的味道,有人在附近烧东西。

她从花海中稍微直起身,向远处看了眼,的确,在她不远处看见升腾而起的烟雾,以及澹澹摇曳的火焰。

这些人在干什么?

霍雨心里有些不解。

难不成这边也有什么烧纸的习俗吗?

她忍不住想到在潜水学校时烧纸的事,虽然才过去几个月,但是和宋文彬一起学潜水的记忆却恍若隔世。真的已经工作太久了,一年来,辗转各个国家,脚步几乎没有停息过。

或许在这场疯狂且疲惫的旅行之后,他们可以找一个地方度度假,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去什么地方度假呢?

或许可以去你的故乡...

并不存在的声音直接响在霍雨的心底,她愣住了。随后她感到大脑一阵疼痛,其中翻滚着一些老旧而残破的画面。

那是阴暗逼仄的小巷,四处滴水的管道,狗皮膏药一样广告牌和街边五颜六色霓虹灯,以及.....牵着小女孩在巷中快速奔跑的女人....

霍雨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懵了,她一下跪在花海中,手指死死的插在头发里,她冷汗涔涔的大口喘息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明白为何在如此专注的任务中会想到毫不相干的的事情。

不断跳跃的画面如同碎玻璃一样在霍雨脑中翻滚,弄的她头疼欲裂,直到口袋里传来手机的嗡嗡震动,她才从那闪回的片段中勉强挣脱开来。

“该死...让你别打电话你还要打电话!”

她咬牙切齿的把手伸进口袋。

喘息着拿出手机,好像打电话给她的人的确是宋文彬,她接通电话,低声暗骂道:“说了别打别打,没听见吗?”

“霍主管!快回来!我刚刚用识图软件看了那些花,它们是曼陀罗,有毒的!

声音完全不是宋文彬,况且,宋文彬从来没叫过她霍主管,霍雨拿开手机一看,给她打电话的微信头像是卫宁,她愣住,自己怎么会把卫宁头像认成宋文彬呢。

“霍主管,听到没有啊!快点出来!

卫宁在微信里焦急的放大声音。

“唔.....我这就.....回.....”

霍雨慢吞吞的说道。

然而她还没站起来,手机却不自觉的从手中划落。

破碎的幻觉再次从她脑海中传来,那是尖叫的女人,挥舞的长鞭,还有爆裂的鲜血,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后退的男人。

霍雨一下子呆住了,手机里有人在催促她,但她已经听不见那声音了。

浓浓的烟雾从她身旁不足三米远的位置升起,好像点燃了狼烟一样,花海里到处都燃起了浓浓的篝火,而那篝火的颜色在霍雨看来,却异常的扭曲和苍白,好像噩梦中的景象一般。

烟雾中,有几名男子从花海中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其他的好像身材矮小,他们在月色和烟雾中戴着湿漉漉的面巾,面无表情的看着霍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霍雨已经全然忘掉了任务,她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是在印度尼西亚夜晚的山坡上,亦或是.....某处光亮整结的道场。

道场上,同样站着一个高大的男性,和几个矮小的男人,道场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日文,她抬起头,看着为首那名高大的男人,他有着典型的欧洲人外表,却穿着白色的柔道服。

“父...父...亲....???”她艰涩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声音含混的好像含着萝卜一样。

“你们以为这样可以瞒过我吗?”

乌头冷笑道:“在印度尼西亚,在三宝垄,没有什么可以逃过我的监视,就连天上的夜枭,都是我的眼睛。”

说话间,乌头抬起手臂,一只夜枭扑棱棱的落在他的手臂上,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海中的霍雨。

花海周围更是呼啦啦的钻出一大群人,他们戴着湿面巾,手持火把,大踏步找到了节目组的人,开始抢夺他们的拍摄设备,并且将他们按下地上。而摄制组的人也因为吸入了致幻的烟雾,一个个瘫软在地,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则是莫名嚎啕大哭,还有人在大笑。

那些声音落入霍雨耳中,让她本就混乱的精神雪上加霜。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重脚轻,身体沉重的仿佛灌了铅似的。眼前的世界更是异常扭曲抽象,一会儿是印尼,一会儿是霓虹灯,一会儿又是道场。

乌头喂了那只夜枭一只死老鼠,摸着它的翅膀说道:“你那个朋友心眼还挺多,脸上笑嘻嘻,实际上谁也不相信。不得不说,他让我有些头疼。明明我是很有诚意的想要加入你们,你们却对我如此戒备,一拖再拖,甚至还暗自监视我,说实话伤了我的心啊。”

“父...亲...”

乌头说什么话霍雨已经听不清了,她摇摇晃晃的向那个穿着柔道服的男子走去,脚步虚浮,喝醉了酒一样。

突然间,她嘶吼道:“死!

!”

她双目血红一掌直取男人的眼睛,却一拳砸在了空气中,那个看起来距离她很近的男人实际上和她距离异常远。

一拳砸空霍雨不依不饶的又冲了过去,然而这一次她直接一头栽在了花海里,砸得曼陀罗花瓣四处飞舞。

“我要杀了你…..”她口角流涎,双目血红的在花海中左冲右突。

但那些印尼人只是戴着湿巾,将她团团包围,却无一人上前,只是冷漠的看着她发疯。

飘舞的花瓣在霍雨的视野中变成了流淌的鲜血,那些人影变成了影影绰绰的鬼影,他们站在不远处,将她团团包裹,她跪在地上,看着双手,双手上更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鲜血。

“怪物….哈哈哈….”

“暴力怪物…..”

“和你的父亲一样…..”

“难怪了…..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不配呆在这里…..”

窃窃私语不断在她耳畔响起,那些被压在龙纹和旅行日常下的尘封历史令她再也无力挣扎,她跪在花海中,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驱散那些无处不在的声音,然而却是徒劳,声音无处不在。

“别说了。”她抱着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说了。”

回应她的是一记闷棍。

砰!

一名印尼人上前,一根橡胶棍砸在霍雨后脑勺,直接把她砸的后仰着倒在地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喂,小心点啊。”

乌头远远的站在花田中叮嘱道:“那个女人很凶的,我的香蕉树都被她踢断了。”

“没事的老大,她已经昏了呢。”

乌头的手下高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