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躺椅上听着铜壶‘嘶嘶’的烧水声,宋忍冬仰头去看星空。
春日里天气好,自然是漫天星光,一副绝美的众星围月景象。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是春日,那晚大雨瓢泼一般的下,没有这般美的景致。
宋忍冬蜷在躺椅上,嘴角缓缓勾起。
又活了一回,真好呀。
铜壶烧水不算快,直到她有些昏昏欲睡才听到‘咕噜咕噜’的水声。
掩唇打了个哈欠才起身,宋忍冬提着壶悄悄推开了明琅的房门。
月色明亮,便是没有烛火也能瞧到床上鼓起的小包,将屋内的瓷壶灌满后放到他床头的矮脚小桌上。
清浅的呼吸声在深夜里清晰可闻,宋忍冬坐在床边看了他片刻,目光叫人琢磨不透,见他没有要呕酒的迹象便准备离开。
“姐姐……”
梦里呢喃,轻如春风。
‘哒’的一声,宋忍冬将铜壶放在脚下,倾身给明琅拉了拉被角。
他白日里总在屋里闷着,夜里睡觉时总是喜欢开着窗,春日夜风还冷,没得着凉……
她指尖微顿,侧头去看窗棂。
是关着的。
宋忍冬不自觉浅笑出声,原来是以前的事啊。
是了,明琅如今不似以前那般沉闷,话多了起来,笑也多了起来,白日里有事做夜里便不需再开窗入眠了。
指尖掖被角时不经意从少年下颚掠过,吹了半天的风,她的指尖更显凉意,沁透了床上人的心。
房门关上,床上的人紧紧攥着方才的被角,眼角的泪珠不自觉滑落。
他睡不着,却没想到能遇见惊喜。
小九啊……
如今身上暖意越盛,心便越痛,这般好的小九,他怎能那般对她呢?
前世的他,是个混蛋……
一日清晨,明琅罕见的起晚了些。
院中用朝食的宋忍冬截住去叫他起床的阿晚:“叫他多睡会儿,醉酒没睡好会头痛。”
阿晚抠着指尖:“那我给他留着饭食。”
宋忍冬点头:“辛苦阿晚了。”
照旧是清晨头一缕朝阳照到门前时,四安堂缓缓开了门。
“咚!”
宋忍冬猛地往后一跳,定眸看清了倒在门口的人。
怎么瞧着像是……魏掌柜?
难不成是魏太夫人不大好?想到此她忙拍醒了魏子阳。
“魏掌柜?”
魏子阳一脸惺忪,待缓过神来忙起身抹了把脸:“宋大夫您终于开门了,我娘不大好,您随我去看看吧?”
宋忍冬闻言便去找药箱,便收拾东西边问:“如何不好?”
“半夜里便觉得腹痛,去了几趟茅房好些了,可今晨起却又是难忍。”
宋忍冬蹙眉:“下次若这般直接叫门就是。”
魏子阳挠头:“这不是怕、怕扰着你休息么……”
宋忍冬闭口没再说话,便是半夜她也是出门看过诊的,行医者本就没什么时辰顾忌。魏太夫人应当是没那么严重,否则魏掌柜哪里还能考虑到她休息的事?
想到此放心了些,与阿晚交代一声便背着药箱随魏子阳而去。
魏宅距离此处不算近,魏子阳原是套了马车来的,魏子阳知礼地坐在外面,放下帘子没往里头去。
宋忍冬开口问:“魏太夫人昨日可进了什么不该吃的?”
“倒没吃什么,我暮时回去都还好好的,只是到了夜里便有些不对。”
宋忍冬蹙眉,问不出什么不如到时把脉再说。
可外面的魏子阳觉得不说话太清净了些,挠头开口道:“宋大夫……”
宋忍冬端坐其内,闻声轻声问:“魏掌柜可是想起了什么?”
“不、不是……”魏子阳侧头见身边马夫抿唇笑,脸颊不自觉的红起来,说话也变得结巴巴巴,“我想问你、你可曾想过婚嫁之事?”
宋忍冬眸子里微动,稍顿片刻后答道:“并未考虑过,日后也不会考虑。”
魏子阳愣怔住:“为何?”
宋忍冬垂头思索,魏子阳平日里的举动实在明显,她便是刚开始看不出来,后来也该明白的。可是两人又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只得规中规矩的与他来往,今日他既发问倒是正好把话说清楚。
“我要在四安堂坐堂看诊,若是嫁人,夫家怕是不愿让我再抛头露面,所以便不想考虑此事。”
魏子阳瞪大了眼,撩开帘子朝里看去:“谁说的!你医术这般好,便是嫁人也不该困在家里!”
宋忍冬倒是不知道他的这般想法,不由问道:“魏掌柜不这般想?”
魏子阳忙点头:“自然!”
马车里的宋忍冬浅浅勾唇:“魏掌柜开明,以后的魏夫人实在好命。”
魏子阳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晓得该如何说,引得旁边的马夫偷笑。
狠狠甩了个冷眼过去,马夫轻咳一声:“掌柜的,您心里想的不说出来,宋大夫怎么能知道呢?”
魏子阳:!
他忙放下车帘:“你胡说什么!”
马夫摇头晃脑附耳与他说:“您不说我不说,就让太夫人说呗,太夫人瞧着是极喜欢宋大夫的。”
魏子阳眉头紧皱,低声问:“我回头给我娘说说?”
马夫又笑:“掌柜的,你便是不说,太夫人也早就瞧出来了。”
魏子阳轻哼:“我不说谁能知道?”
马夫:……
还谁能知道,也就整条贤宁街加上他们临安街吧。
还以为瞒得好呢,累的他每回跟着掌柜的来贤宁街都被临街铺子的小二倚着门框笑。
真愁人!
日光大盛,四安堂后坊的明琅终于悠悠转醒。
盯着床头的瓷壶半晌,明琅直接就着瓷壶将里面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才缓缓起身。
阿晚见着他出门,忙将给他留的朝食拿了出来:“明公子,特意给你留的朝食。”
明琅有些意外,微微倾身拱手:“谢过阿晚姑娘。”
“不、不必谢。”阿晚咬唇弯腰鞠了一躬,“对不住。”
明琅指尖微蜷,伸手示意她起身:“阿晚姑娘这是做什么?”
阿晚脸涨的通红:“你昨日咳得厉害,原是我抓错了药,多抓了一味才叫你受罪,明公子对不住。”
明琅闻言眸中山闪过一丝光,淡淡扬唇:“小九与你说的吗?”
“师父教训过我了,下次定不会这样了!”
明琅摆手,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算不得什么,我已无碍了。”
本就与她无关,何须苛责。
阿晚闻言忙将手里的竹筷递给他,招呼他坐下:“你吃。”
明琅接过竹筷含笑坐下,下意识问道:“小九呢?”
“魏太夫人身子不利索,师父去出诊了。”
明琅倏地扭头看向阿晚,眼神像是划过了一道刀子。
阿晚身子没来由缩了一下,再定睛去看,明琅已经回头,只能看到一张无害的侧脸。
许是看错了。
“谁来接的?”
“魏掌柜来的呀,他怕扰了掌柜的休息,在外头等了好久呢!”
明琅指尖微紧,魏子阳。
放下竹筷,明琅轻咳几声:“我不大舒服,吃不下。”
阿晚眼瞧着他又拐着脚回了屋子,疑惑:“方才不是还无碍了么……”
明琅坐在床边,手抚在床头的瓷壶上,从怀里掏出几粒药面无表情地嚼碎咽下。
窗外雀儿朗声高歌,赞这春日景色,唯有屋内的人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明琅耳尖微动,褪了单靴躺到床上。
“吱呀~”
门被推开。
宋忍冬见明琅背对外蜷缩着,脚下快了些:“琅哥儿?”
床上的人缓缓回过头来,面色煞白,鬓边的发被汗濡湿,见着她缓慢地扬了扬嘴角,声音有气无力:“姐姐……”
宋忍冬见他这般骇了一跳,抬手搭在他额间,不发热。
捞过一旁的薄被给命明琅搭上,倾身浅声问:“哪里不舒服?”
宋忍冬坐在床边捞过他的手腕准备诊脉,明琅轻轻用力缩了回去,只是摇头:“无、无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宋忍冬面色难看些许,声音重起来:“身子不适便要……”
话未说完明琅忽得落下两滴泪:“我又给姐姐添麻烦……”
宋忍冬顿住。
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顺便沾了沾他的眼角:“诊过脉,早日养好身子便不是麻烦。”
抽了抽鼻子,明琅抬手圈住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膝头紧闭着眸子:“饮了酒,胃里难受。”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夜。”
宋忍冬手指攥紧了些:“怎不叫我?”
明琅微微睁眼看她,而后又将头埋下去:“姐姐照顾我辛苦。”
“你……”
后头的话瞧着明琅煞白的脸没说出来。
宋忍冬忍着火扶他躺下,抬手轻按一处:“可是这里?”
明琅没答话,只是唇色猛地白了些。
“应当是酒激着了。”宋忍冬手轻轻给他揉着,边揉边道,“先煮些甜汤暖暖,等好些了再进补,嗯?”
明琅摇头:“揉一揉就好。”
“听话。”
宋忍冬说罢起身离开,明琅目光随着她动,下一刻,胃里的抽痛让他眉头微蹙。
他只认得药材却不会开方子,所以便用了最生猛的一味,如今倒像是……用多了些。
只是这般,倒也没什么坏处。
总归是值得的。
脸埋进薄被里轻嗅,像是唯有这般,胃里的绞痛才能稍稍缓些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呵,打败魏子阳根本不费一兵一卒,只需小小生个病……
小九: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