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黑暗、黑暗。
一望无际的深暗,吞噬了一切的光彩。
令婵睁大眼睛,眼前似乎有混乱的过往飞速的闪过,叫她眼花缭乱。
哗啦哗啦——
令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管道里面,身体在快速向前滑动,眼前的玻璃管道雾蒙蒙的,她努力向外看,却只能看到一片,她所在的玻璃管道组成的巨大网络,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边际。
恹恹低头,身下是润滑用的水流,令婵鞠起一把,淡蓝色的液体略微有些粘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令婵泡在里面,忽然觉得有些热。
她眯起眼睛再次往外看,却发现玻璃上的雾似乎消失了,视线清晰了很多,她终于看到了这些管道连接的是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罐,蓝色的液体安静的流入流出,罐中赤身裸体的男性闭着双眼,随着水流的浮动,上上下下。
有孩童,有少年,有青年。
有的皮肤上长满了鱼鳞,有的发间探出耳鳍,有的生了一条漂亮的银蓝色鱼尾。
他们长着同一张脸。
圣殿神子,安德尔·圣·德尔特亚诺的面孔。
令婵一时悚然。
她想起安德尔告诉她的,这里有着所谓“神明出生的秘密”。
圣殿在这里搞人体实验?还是基因研究?这么多的克隆体,是以安德尔为标本,还是……安德尔就是从这里诞生的?
圣殿把人类当做什么?牠牧下的猪狗吗?这就是神明的慈悲之心吗?
令婵只觉得恶心。
突然,只有寂静水流声的室内想起了一声脆响,玻璃被人暴力的砸碎,纷纷扬扬的散在地面上,这些相通的管道之中,流动的液体开始向这唯一一个出口涌动。
令婵直觉不对,她撑住墙壁,费力的对抗着水流带来的冲力,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安德尔神色淡泊的站汹涌而出的淡蓝色液体中。
他的神色全然不是令婵熟悉的温和慈悲,冷漠锋锐如同出鞘的刀,竟有几分神似玻璃管中面无表情的克隆体们。
安德尔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肌肉紧致,线条流畅,白皙的青年躯体上密布着一个又一个的眼睛,没有眼白,眸色是璀璨的金黄,目光威严高傲,仿佛高高立于云端神祇,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改变他们长在人身上的惊悚感。
令婵咬唇,问系统:【当时他是要你告诉我别看……】
【比现在还吓人。】系统想起那一幕还觉得头晕,它一个电子系统都觉得晕,当然不敢给令婵看了!【除了眼睛,还长了很多手,完全不像一个人,特别奇怪,呕。】
令婵:【……好奇怪。】
她只能这样说。
一人一统静息屏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看安德尔抓住了玻璃罐中掉出来的克隆体,肌肤相触的瞬间,克隆体的皮肤一片焦黑,安德尔上的眼睛会游动一般,挪到了克隆体的身上。
金色眼睛走过的路径上,皮肤被撕裂,淡蓝色的鲜血从伤口渗出,滴进流动的蓝液中。颜色质地一模一样,很快消失在汹涌的蓝河中,仿佛原本便是一体。
令婵感受着蓝液划过肌肤时微凉黏腻的触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血!
安德尔,或者说克隆体的血!一个人体内才总共有多少血?要放多少人的血,才能让蓝液在这个规模巨大的管道中流动?
底下的安德尔已经使用完了,第一个克隆体,那个克隆体浑身焦黑,身上眼睛威严的注视这个试验场。
安德尔手指一勾,水流涌出,全起克隆体丢进了一个漆黑的管道中。
系统小声解释:【那里是实验室处理实验废料的地方。】
令婵:【……】
她的心情复杂,看安德尔又打碎了一个罐子,揪出一个克隆体,揪住脖子,克隆体的身上冒出一只又一只手臂……
系统说:【他这是在转移自己基因吸收到的宇宙辐射,同时吸收克隆体内完好无损的细胞替换变异细胞,让这些克隆体来为自己承担基因畸变的后果。】
令婵数着,安德尔一共用了十七个克隆体。
十七个。
玻璃管道虽然是磨砂质感,但摩擦力并不大,她撑着壁管的手臂已经相当吃力,体力已经告罄,令婵艰难的喘息。
安德尔穿好了衣服,又换成了悲天悯人的嘴脸,温和道:“都已经看了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吗?”
令婵一口气没撑住,手就松了,眼瞅着就要砸进那一堆蓝液中,一股水流突然包围了她,将她带出了玻璃管道。
这股水流是透明的,清澈的,环绕着令婵,变成了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水球。
令婵跪坐在水球中,双手撑着水壁,咬唇道:“一开始你就发现我了。”
安德尔是水系的超能,那蓝液又是他的血,他当然能感知到令婵在偷看。
“你觉得很失望吗?”他微笑,那笑意精准的仿佛千锤百炼过,多一分线显的热切,少一分显得虚伪。
“所谓的神子不过是猪狗,手术台上的试验品,流水线的产物——不是神明垂青的幸运儿,更不是人类命运的奇迹。”
“这只是,圣殿的骗局罢了。”
令婵皱眉,道:“我不信神明,更不会对谁感到失望——我只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我从不会让我失望。”
“失望的人是你,你对你自己感到失望。”
安德尔收起了笑脸,他银色的睫毛微颤,仿佛抖动的蝶翼,“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不择手段,只为了活下去。”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眼前的少女,欲言又止。
半饷,才道:“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令婵毫不客气,“上一任的神子也是你这种情况吗?”
“换一张脸对圣殿来说很容易。”
安德尔回答。
“能不能把我放下去?”
水球包裹着令婵,缓缓下落到地面的蓝色液体中,令婵试着站起来,水球收缩,变成了一件完全贴合皮肤的水衣,隔绝了外界的蓝液。
令婵伸出手,隔着一层水膜,轻轻触摸安德尔的手背,“疼吗?”
那些眼睛,那些嘴巴,那些古怪的肢体,都通过这里转移,这些多余的器官撕开的血肉,现在已经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