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人,只有三人还安稳坐着。
令婵,扶摇光,白瑞松。
白瑞松沉吟,他屈指,叩在几案上,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朝廷的委任书?”
指骨敲在案上,声音清脆,稳定,一声又一声的响。
为首的老头子出了一头冷汗,他咽了口唾沫,镇定道:“如果有,就拿出来!”
白瑞松起身。
他回身,对着令婵拱手下拜,扬声道:“请帝姬宣旨!”
帝姬?
本朝皇帝就一个女儿!被送到仙人门下修行!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反而笑了,轻蔑道:“果然是谎话连篇,编了个城主还不够,还要编出一个帝姬来?可笑!”
“我燕国帝姬,端雅静淑,国色天香,姿容绝世……你身边这个小女子,相貌平平,毫无礼仪,也敢冒充公主?”
他一脸鄙夷。
而令婵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优雅,端肃,一身高不可攀的贵气。
老头冷哼道:“你再装?等陛下知道了消息,必定重惩你们三个骗子!”
令婵将自己脸上的术法解开了。
秀唇挺鼻,眼波莹莹,正是一张夺天地颜色的云鬓花颜。
美的温婉含蓄,美的咄咄逼人,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老头掉了手里的碗。
他仔细打量令婵,发现她穿着一身软烟罗的衫裙,颈间一串璎珞,头上一根玉簪,将头发半挽。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饰品。
这样素净,一定不是公主!
他想要反驳,想要怒斥,可在令婵的面前,满腹牢骚都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女郎自重。”
令婵一手搭在桌上,上身后仰,一副极为风流,极为不着调的做派。
她随手丢出了一块玉佩,正好砸在老头子的脚尖。
老头低头,正看见玉佩上栩栩如生的玄鸟,这个燕国的图腾,只有皇室在可以佩戴。
“……”
六月夏夜,他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令婵微笑,轻声道:“堂下之人,何不将我的玉佩呈上来?”
不能认!
他咬紧牙关,正要负隅顽抗,却有人从他身后一个箭步窜上来,将玉佩捧在掌心里,恭敬道:“恭迎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望公主海涵!”
正是第一个按耐不住跳出来挑衅令婵,却被去了席的纨绔。
令婵微笑。
她收起玉佩,给出一个卷轴,淡声道:“你来念。”
明黄丝帛,黄玉为轴,这是圣旨!
令婵了解到华春情况之后,就写信回家,求父皇补全了城主的手续。
纨绔一笑,挑起眉眼,道:“圣旨在此,尔等为何不跪!”
本来和大家一样的罪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宣读圣旨的天使……
令婵坐在上位,看见堂下站的笔挺的人们眼神乱飞,然后比赛似的跪下了。
也有不愿跪的,被侍卫按着跪了下去。
纨绔请咳一声,宣读圣旨:“华春原城主胡正昌道德败坏,不堪为一地长官……现任命白瑞松为城主,掌城池……”
城主,白瑞松?
白瑞松绷紧了下颌。
他端坐席上,肩平背直,眸色沉沉,没人能看出他心里的惊愕。
这群客人已是黔驴技穷,白瑞松三言两语,就把人都丢进了大狱,待来日细细审理。
请退所有人,白瑞松方皱眉问道:“怎么是我为城主?”
“当然是你。”令婵道:“我和扶摇光都不通内政,城中诸事,一直都是你再打理,你不做城主谁做?”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扶摇光,笑道:“难道你想做这个城主吗?”
扶摇光摇头。
他眸光清凌如浮云碎雪,不染凡尘,“我无意于这些俗物。”
白瑞松哑然。
半饷。
他起身,展袖拱手,沉声道:“必不负所托!”
青年文士,一身清雅气势,折身下拜也自有一股气势,并不磅礴,却像是平静的海面,底下深藏暗涌。
明灯闪耀,不及他眼中星光璀璨。
令婵将他扶起来,笑道:“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城主的!”
她当然不会让扶摇光做城主,不会让白瑞松继续做扶摇光的忠犬。
虽然她只是神君的情劫,可只过情关怎么行?
令婵觉得,扶摇光这位神君,需要历练的地方可不少,她就麻烦些,多帮帮他。
工具人,要尽力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忠心耿耿的下属?拿来吧你!
……
令婵要回房,白瑞松一路向送。
夜里风凉,白瑞松低声问道:“公主冷吗?”
“叫阿婵。”
“阿婵姑娘冷吗?”白瑞松还是加了敬称,似乎这样能消除他心中的羞赫。
令婵勉强给他通过,笑嘻嘻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冷,我是修行之人,有灵力暖身。”
白瑞松微微红了脸。
他为令婵提着灯,将她送回房间。
令婵挥手与他告别,转身时发尾轻快的飘起,扫过白瑞松的手背。
少女的房门合上,白瑞松站了一会,又转身原路回了城主府正院。
扶摇光休息的地方。
敲了敲门,扶摇光果然还没睡。
“主公,”白瑞松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问道:“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时,主公曾说身体有异状,不知现在好了吗?”
闻言,扶摇光淡了眸光。
“没有,但我已经找到了原因。”
是什么愿意?
白瑞松忍耐着急迫的心意,等着扶摇光解释。
扶摇光却不想多说,只道:“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白瑞松不肯放弃,他道:“愿为主公解忧。”
扶摇光沉吟半饷,道:“你应当知道,修行路上有许多劫难……这是我修行路上的劫难,本质上与她无关。”
看着白瑞松的表情,扶摇光难得多加了一句话,“温姑娘是个好人,我不会伤害她。”
白瑞松的脸立时烧的通红。
一向能言善辩的谋士,开口时竟然大了个磕绊,“我……多谢主公。”
“我心慕公主,甚是喜爱。”白瑞松说着,抿唇笑了笑。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是这个笑容是不一样的,这些喜悦像是从心底里蹦出来的,叫他整个人都生动温柔了起来。
连扶摇光这样淡泊出尘,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人,都看出来他对令婵的特殊。
面对下属的笑脸,扶摇光也说不清,自己心中隐约的躁郁到底是因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