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私娼是危害国家根本的巨大隐患。”
令婵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首先,本来在大雍朝就是男多女少——”
“何以见得。”乾化帝神情淡漠,他平静道:“在进行国事的决策时,要依据准确的数据做推论,而非自己的臆想。”
乾化帝曾专门派人统计过京城的男女分布,较为平衡,远远没到毒瘤的程度。
“京城平衡,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富有。我小的时候在家时,周围的亲戚叔婶们都只愿意要男孩子,长大了能帮衬家里做活。而体力稍弱于的女孩子大部分都被溺死了,或者少部分的养大到能立得住了就被卖给了人牙子。
像我这样留到五六岁才卖出去的还是少数。
顶层的贵族们娶妻纳妾都很容易,因为整个大雍朝的女性资源都在向他们汇聚。
但下层的光棍们却不一样,他们本来周边的女子就少,还有大量的貌美的农家女自愿或强迫的卖进入窑子。女子少了,男人娶不到老婆就会开始闹事,于国家安稳不利。长此以往,连国家的丁口都会下降。
如果能取消私娼,便能解放出现在很多深陷窑门的女子,给她们治好病,送去嫁人,能极大的稳定底层。”
令婵的内心深处对这套说法呲之以鼻,她从来不认为女子要依附男子,要嫁人才能活得下去,但是她必须要考虑到这个小世界的现状,在这个封建王朝匮乏的生产力下,男女先天的体力差距不容忽视,很难发展出男女平等社会地位……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但事情要一步一步做,当下的方案是成功率最高的。
乾化帝眸色深深。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明珠宫里的地龙烧的旺,令婵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纤细的身段一览无遗,脆弱的仿佛一手便能将它折断。
依然这么美丽,是后宅中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是没了他活不下去的菟丝花,是被人辜负也不会还手的软弱小姑娘。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可怜人,她的目光看到的竟然是脚下的整个帝国,还有国家中每一个呻吟哀嚎的个体?
真是……捡到宝了。
乾化帝细心的摁了摁令婵乱翘的头发,笑:“那又怎么样?取不到妻的,只有最底层最困苦的那些人,他们的存在对于国家没有丝毫的帮助,就算是活腻了发疯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乾化帝治理国家十几年,令婵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立于云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不屑于低头去看挣扎在泥土里的人的。
令婵抿唇。
乾化帝将她拉到身边,耐心的同她分说:“不要把你的目光放在底层的庶民上,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治理一个国家好比管理一个羊圈,朕是羊圈的主人,仕人是朕的牧羊犬,庶民是朕圈养的羊,他们的想法无关紧要,不宜太少,太少支撑不了国家的运转,但更不宜太多,羊太多了,草料不够,羊圈就会有内耗。”
封建帝皇的想法冷血又残酷,除了自己,手底下的臣与民都只是任他驱使的工具。
但令婵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双眼睛倔强极了。
乾化帝失笑,他稍稍退让,“你这些想法还是你的主观看法,没有任何的宗卷筹算作为支撑。”
令婵敏锐的感知到了乾化帝的软化,她眼瞳一亮,立刻道:“那如果我能统计出来呢?!”
“你在想什么?”乾化帝叹气道:“你可是朕的宸贵妃,难道还想着要去乡间野外一户一户的统查吗?”
“那么……?”
“朕给你拨人,这些辛苦的差事,你使唤别人去做就行了,”乾化帝亲昵的捏了捏令婵的小鼻子,“你就呆在宫里做一个统筹四方的指挥使。”
“谢谢陛下!”令婵大眼一眨一眨,得寸进尺道:“我能让太子殿下来帮我吗?”
太子……?
刚觉得这小姑娘眼界广阔心胸无垠,转眼间又开始夹带私货,想要折腾人了?
乾化帝啧了一声,“小小年纪,还挺记仇。
“那陛下准不准?”
乾化帝抱着她,无有不应,“准。”
……
第二日,乾化帝的旨意颁布。
因为贵妃娘娘出身微弱,怜悯天下娼门女子的悲惨苦痛,于是乾化帝决定要禁止私娼,这件事情就交由成交贵妃娘娘负责,太子协助。
消息一出,震动京城。
在愤怒之前,首先涌上心头的情绪是荒谬。
傅令婵是个女人!是皇帝的女人,不乖乖呆在深宫里相夫教子,到前朝这跳什么?
朝堂之上,大批的人出列道:“请陛下三思!”
乾化帝高坐龙椅,一言不发,垂在面前的珠帘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另一批人便愤然反驳道:“贵妃娘娘心系家国,尔等只以妇人之私看她,岂不狭隘!”
乾化帝毫不吃惊,他对这两拨人的想法一清二楚。
第一批人是被礼教腐化了脑子,第二批人是被权力蒙蔽了心智。
乾化帝这可是在放权!令婵一个女人,她是能一一排查京城中的私娼,还是能去清点的妓女的数量?是些东西,她还是要交给别人来办!
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利!
说是让太子协助,可太子和贵妃娘娘的关系谁不清楚?贵妃娘娘怎么可能对太子殿下心无缔介!
后宫之中,递到令婵这里的请柬,礼物激增,人人都想蹭一蹭她的东风,抱上乾化帝的金大腿。
身边的舔狗又翻了倍,令婵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奉承抬举没完没了。
又赶走了一个挡在路中央来自荐的宫女,令婵烦不胜烦。
她捏了捏额头,平静的下令:“转道,去东宫。”
……
东宫。
今日阳光正好,澹台治却无暇欣赏,他埋首案牍之间,翻看着手中的县志,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摘录着其中的重点。
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太子殿下,不好了——!”
澹台治皱眉,“勿做这等慌慌张张的情态。”
下人喘着气说完了下半句,“贵妃娘娘来了!”
澹台治手一颤,刚沾了浓墨的毛笔,在光洁的宣纸上拧出一个刺眼的墨团。
静默瞬息,他敛眸道:“那就领人去接驾,务必伺候好娘娘,不要失了礼数。”